眼角的淚,是愛曾來過的光
我不知道未來有多遠,我只知道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個我甘愿為之停駐的終點。
我不知道彼岸繁花有多美,只是若你在那里,我便甘愿追隨,以義無反顧的姿態。跋山涉水,不畏艱險。
我常常會想到死,在我最愛你的時候。你牽我的手,帶我穿過錯綜的車流與人海;你給了我一個擁抱,佯裝沒有看見我委屈無措的淚水;甚至你出現在夢與現實的罅隙里,給了我一個微笑。我會想到死。我是沒有太多安全感的那一類人,我不知道怎樣說出口,更無法留得住。所以我甘愿死去,死在最美好的年華,最幸福的瞬息里。
――獨自呢喃的話
事實上我安然的活到現在。
現在,我18歲,我比誰都害怕老去。因為在那個人的記憶里我應該還是兩年前的那個孩子,不能成長的太快,他會因此認不出我,會無法再輕柔的喚我“朵丫頭”
我是李朵,我會很快長大,很快老去,只是我的世界再也沒有遇見他。
大部分時間我活的很安然。學業輕松,一路過關斬將的升到了最好的大學,念自己滿意的專業。為一家電臺供稿,被小眾的人認可和喜歡。家只有半城之隔,父母都是隨和開明的人,節假日的時候會有很多同學愿意去那里陪我去吃他們做的飯菜。
一切和煦明媚,仿佛沒有出過那一場意外,仿佛沒有遇見過那人。仿佛我內心強大糾結的愛只是一場幻覺。
兩年前,兩年前,當我念起這三個字已恍若隔世,仿佛是前世的記憶。
起源于一場與父母的爭吵,負氣離家。隨后便是一場噩夢。我獨自在嘈雜的酒吧里被人生第一杯伏特加嗆的面紅耳赤,繼而沉沉的睡過去。醒時已是在另外的城市,小小的屋子里關了七八個年輕的女孩。來不及惶恐,來不及哭泣,便被告知了更為殘酷的真相。賣淫。當這兩個字經由同屋女孩的口傳到我的耳膜時,卻是驚動云鑼的聲響。
此前這樣的字眼只會在平面媒體上偶爾遇見,是社會底層的象征。那些女孩被物質趨勢,出賣身體與尊嚴;那些男人,被骯臟的欲望左右,付出金錢與人格。那時我不知道,不會知道這中間還有最重要的一環是有人為利益而鋌而走險,心甘的成為連接在兩者之間的橋梁。我一直活在被保護的世界里,我不需要為遙遠錯雜的事而思考。可是,那天起這些離卻我如此的近。
小房子里如此的陰暗與潮濕,我用了兩天的時間想了無數種逃脫的方案,當一一被自己否決掉后我便想到了死。也許這是唯一的途徑,我已沒有辦法再見一眼我的父母,沒有辦法對他們說一聲“請原諒”。生命中其他的人不過浩渺如云煙。我16歲,沒有太多的掛念,死去并不遺憾。
可是,我很快的便知道死才是最困難的辦法。嚴格的看管,生活在他人的眼皮底下,一天幾次的訓話。我的心是從那一刻脆弱起來的,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生不如死。眼淚一直不停的流,仿佛沒有窮盡。
我在最糟糕的狀態下遇見他,他卻給了我一個最綺麗的夢,溫暖了我一生。
男人,我對面的男人,滿臉橫肉,骯臟的身體匹配了他骯臟的心靈,更或者他已沒有了心靈,油脂與欲望侵襲了他的心,他只是一具走肉。他向我走來,步步逼近,我縮做一團,不停的發抖。他滿臉淫笑,第一次,嘖嘖,以后就會習慣的。我在那一瞬咬破了自己的舌,再用力片刻也許真的會死去。大門豁的被打開。幾柄槍,幾個人“站起來。”“不許動。”“老實交代,還有多少同伙?”噩夢終止,我癱軟了下去,已是一身汗,濕了衣襟。
他朝我走了過來,那一刻,他扮演的是我生命中的王子。一騎絕塵,救我于危難。我怕的要死,我怕所有的人,所有的男人,即便我看見了他肩頭的徽章和他俊朗的側臉。我將頭埋的很低。以為會有避無可避的詢問。他俯下身子,溫和的對我說“沒事了,不要怕,丫頭。”我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羅毅。我在簽字的時候看見排在我前面他的名字。我們的名字排在一起,關系卻是民警與受害人。
我抬頭看向他,他堅定的朝我笑了笑。“沒事的,丫頭。好好睡一覺。我們正在幫你聯系家人。很快送你回去。”
當我醒來,屋外已是青洌洌的天。父母連夜跋涉,出現了在我面前。我看著他們,終于明白了一夕忽老的含義。他們關愛與迫切的眼神就在我眼前,可是我竟沒有去抱一抱他們。因為我聽見了隔壁辦公室的爭論聲。
“沒必要讓李朵出庭,她還太小,況且她出庭的話說服力也不夠強。怎么忍心強加沒必要的傷害給她?”是羅毅的聲音。
“那你忍心傷害誰?你要知道這起案件的性質。大多數人比她還小,比她受到的傷害還大。”另外的男人句句緊逼。
我靜靜的退了出去,知道有一個人曾為我據理力爭。不忍讓我的成長千瘡百孔。
我回到原先的地方,對我的父母說。“爸媽,對不起。讓你們當心了。我以后都會好好聽話。”媽媽淚如雨下,只是抱著我,不說一句話。爸爸在旁邊沉默著哽咽。
故事到此已接近了尾聲,16歲那一年我在陌生的城市驚恐的度過了幾個日夜,然后遇見了一個人。于是驚險變驚喜,驚喜成記憶。
記憶。他在我的記憶里百轉千回,竟也演變為愛情。一個未成年女孩的愛情是否如同她的生命一樣稚嫩,如同她的年華一樣青澀?
相逢不覺,卻惜流年。
我在高中的書籍與試卷上一遍遍的書寫他的名字,以此激勵自己。我們短暫的相逢,短促的交談,倉皇的告別。關于他的一切我都不曾知道,更別提他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可是,我想,那樣儒雅干凈的人一定不會討厭有才情的女子。我在心理為自己設了一個標尺,那里有他的期許,我的信仰,那是我不竭的奮斗力量。
打了個電話給媽媽。說,下周我要去外地寫生,大概會是半個月的時間。媽媽問哪里。我說黃山腳下。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要去的是Y城。那座城市,那段記憶是他們極力替我埋葬的過往。我是城堡里的姑娘,活在他們仔細為我建筑的水晶世界里。整個家族替我小心遮掩那段往事,他們定是希望我忘記。那個無辜的地名漸漸成了傷害的代名詞,沒有人會來跟我提及它。
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懷念。在所有無人的時刻,在內心或空曠或欣喜的罅隙,在夢與現實的邊緣。我總是不由的想起那個地方,連同那個夜晚,連同羅毅。那是我最好的記憶。在遇見他之前,在他出現之時,我常常會想到死。因恐懼,因驚惶,因幸福,因流逝。可是,此后的歲月卻因為他我活的更加堅定。
夏夏跑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宿舍里對著旅行包上的一塊斑點發愁。她搖搖我的肩膀,興奮的說,這次寫生是我們水粉和你們環藝一起哎。我看著她眼里灼灼的光芒,突然狡黠的說道“怕你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水粉的夏夏與環藝的楊熙在一起吧?”“哪有,朵丫頭對我才最重要。”她也叫我朵丫頭,因為這個我與她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她是艷若桃李的姑娘,抽愛喜的香煙,帶巨大夸張的耳環,動輒吆五喝六,在深夜里酩酊著回來。我在一個個夜晚被通知在宿舍樓外接她。微醺的人偶爾會清醒一些,偏過頭來對我說謝謝,說一堆不著邊際的話,無聲的哭泣。那些淚水落在我的淡色床單上,再也洗不掉,我將它們放在陽光下會隱隱看見夏夏那顆孤寂的心。
我們似截然不同,卻注定相連的雙生花朵。她一貫的張揚不桀,只有在看向楊熙時才會目光溫柔如水。愛情是怎樣的事物?足以令人淪陷至深,卻不肯自拔。可是,夏夏,你究竟知不知道楊熙到底有多少女朋友?他若每天約會一個,十天半月也不會重樣。他的心又怎會只為你而停留?我在心里一遍遍思慮過這些話,卻終究沒將它們一一說與夏夏。愛情從不會有依據,愛便是愛了,即便那愛已如崖上風雨飄搖的野生花,卻是她最美的追尋。愛情不會有依據,一如我愛上了那個僅僅數面之交的男人,他在我的心里生根發芽,已繁盛如花。
我依舊循規蹈矩的繼續生活,采風、畫畫、與一堆人同游同樂,任誰也看不出絲毫端倪。只是一連幾個黃昏,在大部分人沉迷在逛街購物、看碟游戲時,會悄悄的乘車去往西橋派出所附近。在對面的咖啡廳里點一杯摩卡,在櫥窗的位置一坐便是幾個小時。其間會對來來往往的人畫簡單的速寫,聽繁雜的音樂,對著派出所的方向微微失神。然后,果斷的折返回去。
這一路我是多么熟悉,盡管它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兩年,盡管我曾未真實的貼近過它。可,這曾是你帶我走過的街道,我在十字路口的地方,逆著方向沖了出去。卻被強大的力量拉了回去。沒有汽車的急剎聲相反的是你溫和的右手。你說“朵丫頭,你不可以這樣做。因為我們還有愛,還有期待。”那一瞬,我故意的會錯了意。并以此誤導了自己很多年。
可是現在我甚至不知道你還在不在這里。我在不遠的地方與這棟建筑兩兩相望,如此便已貼近了我心里的溫暖。我18歲,我還沒有長的足夠大,我甘愿以孩童般心態繼續著這份愛,不糾結,不掙扎,不詰問。
是在晚飯的時候接到了夏夏的電話,她在那端焦灼的說“朵丫頭你在哪里?楊熙,楊熙他剛剛與人打架。用刀捅傷了別人,已被警察帶走。”“哪里?”“西橋,西橋派出所。”
我火速的趕了過去。因為我的朋友夏夏,因為夏夏深愛的楊熙,因為那是西橋,西橋派出所。老師的臉一路都很黑,他一定在心里責罵了楊熙一千次。可是,我卻隱隱的感激他,感激他讓我我以這樣的身份重回這個地方。我為自己的心態而羞愧著。
自是無法見到楊熙,他已被羈押拘留。空蕩蕩的接待室里只有慟哭不止的夏夏。我走過去,抱了抱她,那些淚水與此前很多次一樣落在了我的純白衣襟上。只是這一次,她卻不能藉此釋放掉那些落寞與壓抑。
事情的發生太突然,再睿智的人也無法左右劇情。而,我們能做的只是帶回夏夏,聯系楊熙的父母。在出口的地方,我回頭看了一眼墻上的執勤表。沒有羅毅的名字,相反的是一堆陌生的面孔。心口被堵的難受,卻不愿折回去詢問值班的民警。
因為這起意外,我們的寫生被提前終止。楊熙的父母為此支付了大筆的醫療費用,卻仍避免不了他將被勞教三個月的事實。我們各自回歸繁蕪的學習。只有夏夏,在每個探視日堅持著去看楊熙。很多次,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我會忍不住想說,夏夏,讓我陪你一起吧。終不忍出口。Y城,Y城的記憶,因為羅毅的缺席變成了我心底真正的傷心之城。
好在夏夏并不會怪我,她奔波于兩地,卻比此前任何時候都快樂。三個月后她帶回了楊熙,此時的男生已不是藝術系的頹廢青年。他剃短了頭發,穿清爽的衣服,站在夏夏身邊一臉的溫和。
愛情,愛情的真相是百轉千回后的不悔守候。
我依舊會在每個深夜徹夜的書寫虛無的故事。編排,回憶,書寫,懷念。
回想起來,真是太多場景,捕捉起來,卻是太多消失。
過往的記憶似一場龐大的幻覺,試圖回頭的時候它卻沒有給你留下絲毫的痕跡。當所有故事一一時過境遷后,我們都已長大。這是必然,我不再抗拒。
夏夏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楊熙唯一的愛。青青的小道上偶爾會出現三人行的場面。我們坐在陽光下的草坪上溫書。
“朵丫頭,借你的書給我。”
“自己拿。”
她認真乖巧的模樣真可愛,片刻后她將書上的重點指給楊熙看。即便那個男生已不是藝術系的學生,藝術對他的吸引卻沒有減損絲毫。
“羅毅?羅毅是誰?”坐在我對面的男生問。
“沒誰。隨便的一個人名而已。”
“哦,我只是想起西橋的一個警察也叫這個名字。”
“哪里?”
“西橋,西橋公安局。”
我的淚在那一刻如雨傾盆。想起那很久以來的心焦。因為你所從事的職業,因為你從記憶之地的消失,我一直惶恐的無可附加。而如今,知道你依然安然,安然的生活在某一個角落,心生安寧。
我的愛將一直如你同在,只是錯過了那一次,錯過了那場沖動,我再沒有勇氣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