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聞,你如今孤身一人
她說:“那時,我有資格愛你,而你卻無資格受我,所以我必需離開。”
她孤守在那個與他曾經相遇的時光路口,心里始終默念著他,那一守竟過十三年。
(一)
她有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二十三歲那年聽父母之命,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男人,雖然不愛,但她也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溫柔的妻子,婚后第二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
在她兒子三歲時,她的丈夫調到另一個城市工作,因為工作關系,很少回來看望她和兒子,而她對于丈夫的回與不回似乎也無所謂,她獨自帶著兒子,雖有些辛苦,卻也充實,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的光陰沒有把她蹉跎成一個滿臉愁云的女人,卻是讓她變成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風情萬種并不是刻意就能做得出來的,那是需要女人的智慧和生活的歷練,才能讓她在眉目、言談、舉止間散發出一種獨到的魅力。一個風情萬種、丈夫又長期不在家中的女子,身邊自然就少不了一些男人的垂涎,一些流言蜚語就這樣漫延開來,漫延到她丈夫的耳里。風情萬種不是她的過錯,就像《紅樓夢》里的晴雯,因為長得嬌媚,似乎就會勾引寶玉一樣,最后含恨而死。她覺得清者自清,對于這樣如死水一樣的婚姻,她沒有解釋,只是說如果離婚,她唯一的條件就是兒子歸她。
八年的婚姻就在那些莫須有的流言蜚語中匆匆結束,就像當年她還沒來及遇上愛情就匆匆走入婚姻一樣。
(二)
離婚的那年她三十二歲,她帶著兒子開始真正的單親生活,她甚至認為她可以就這樣走完她的一生。
可就在那一年,她遇見了他。
他是一個多么沉穩溫和又不失幽默的男人,那寬闊的額頭是那么充滿思想,那輪廓分明的嘴角帶著令人著迷的恰到好處的堅毅,那深沉的目光讓她一陣陣不能自拔,那高大挺直的背影猶如藍天下的一棵白樺樹直想讓她默默跟隨,還有,就是他的聲音,只要他一開口,那渾厚而略顯低沉的聲線就如大提琴拉出的音符,直抵她的心房。
她對這個大她兩歲的男人一見鐘情,無法克制地暗戀上了這個別人的丈夫,而且痛苦地越陷越深。她知道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長得像他的漂亮女兒,妻子是個主治醫生,雖然相貌平平,卻非常溫柔賢淑。
他是一個值得她敬重的男人,他看她時的目光是欣賞是坦蕩,深沉而又清澈,讓她覺得這一刻活在世間是多么美好!她痛苦地抑制著自己的情感,深怕一不小心就會暴露她對他的愛慕,怕打擾到他平靜的生活。
她默默地煎熬著,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做出一個令身邊所有人都詫異的決定,她辭去工作,帶著兒子離開這個城市去了上海。沒有人知道她離開的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如果不離開,她怕終有一日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而她真的不想傷害到他的那個那么溫良的妻子。
離開這個城市,并不是說她就要將他慢慢忘記,她不會忘記他,他會是她第一個鐘情的男人,也必將是最后一個,只是那份情感有了距離上的限制,她覺得自己更能理智地把握。
到了上海不久,在她哥哥的幫助下,她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后來又學會了做投資,幾年以后的她已在上海買了房,買了車。當然,像她這樣風情萬種的女子身邊總是少不了一些男人的追求,但她從未心動過,她心里始終只念著他,這個她認為最干凈的、有著最深沉目光的男人。
是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命里的男人。
這一念就念了十三年。
(三)
在去年初秋的一個雨夜,她接到一個許久未聯系的朋友的電話,朋友跟她敘著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他。友說,他的妻子在四年前得了絕癥,他一直精心地照顧了她妻子三年多時間,就在半年前,她妻子還是撒手人寰,她的女兒出國留學了,他現在是孤身一人。
她在電話這頭聽著,淚水早已無聲地流滿整臉,她不敢在電話里抽泣,于是緩了緩氣,推說有事就掛了電話,呆坐在沙發上。在這十多年里,她從沒有刻意地打聽過他的消息,她覺得他一定會過得很好,心里念著他,就會有一種溫暖伴隨。可現在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她只是覺得心疼,心疼他的孤身一人。
她站起身,抹去眼淚,看著窗外秋雨中的萬家燈火,她突然想給他打個電話,想聽聽那久違的如大提琴般觸動心弦的聲音。
她用顫抖的手按出那個在心中已根深蒂固的號碼,當一聲熟悉而低沉的“喂”穿越千山萬水傳到她的耳邊時,她的眼淚再次決堤……
她強忍著哽咽,說:“是我……我聽聞,你如今是孤身一人……”
掛了電話,她決定第二天就飛往那個已闊別多年的無比熟悉的城市,就像當年她突然決定離開它一樣,只為君去,只為君歸,不容后悔。
睽隔十多年,再見他時,他消瘦了一些,滄桑的臉上更顯得無比深刻。一個滄桑的男人總是會讓女人心底涌起無比的憐惜,她更愛他,愛他的滄桑、脆弱與孤獨。
她終于可以不用任何掩飾的、最深情的目光看著他了,她對他訴說著她這十多年來的思念與清守。他驚呆了,這樣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卻獨獨相思了他十三年,而他竟然一點也不知。
她說:“那時,我有資格愛你,而你卻無資格受我,所以我必需離開。”
他看著眼前這個聰慧溫柔理智的她,他的心被深深觸動。
(四)
過了一個冬,春已帶著萌黃嫩綠悄悄駐足這個城市。在這個初春的一個夜晚,他牽著她的手漫步在江畔。春風解柔情,帶著陣陣花香,徐徐拂過,拂過她的發稍、她的裙裾,看得他著迷。他停下腳步,輕輕擁她入懷,在她的耳畔輕聲低語:“你愿意嫁給我嗎?”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此言,竟一時答不出話來。她有些微微顫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的溫度,順著他肩頭看過去,只見不遠處有一株高大的紫葉李正花開滿樹,路邊,一盞高高的路燈不偏不倚地剛好映照著它,看過去,竟是無比的燦爛輝煌。
她忍不住又嘩嘩流淚,她不是個輕易愛哭的女子,可此時,哭,是一種幸福的表達。她耳邊似乎響起那首《伽藍雨》,歌中唱的一千多年前的那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想到故事里的那個女子,為君始終一人守著孤城,等君再回洛陽城,而她卻早已離開人世。她一直覺得歌中唱的就是自己,而這夜,她確定自己不用再等,他已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伏在他寬闊的肩頭,看著前方的紫葉李,一邊流淚一邊不住地點頭:“我愿意!君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隨!”
一生念,為君等。
一株開花的燦爛輝煌的紫葉李,她覺得就是她此刻的心。
如此一個女子,多么美好!這世上又少了兩個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