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墨藍色的夜空中偶而閃爍著幾顆寒星。清冷的大街上沒有幾個行人，路燈似乎剛醒過來，睜大了眼，射出冰涼的光。新年就要來臨了，清晨卻沒有多少過年的氣氛。

我緊了緊鞋帶，從扶鳳橋的近頭跑到鐵橋下邊，不到1000米就滿頭大汗了。路過“得月泉”時，心想，要是等會兒回家時，到“得月泉”去洗洗臉該多好，那里的水冬暖夏涼。一想到這兒，我就干脆直奔“得月泉”了。

“嘩嘩、味味、嘩嘩、味詠……”這聲音不是河里的流水聲，也不是泉里往外泛水的聲音，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姑娘蹲在那兒洗衣服!“好勤快喲，早早就來洗衣服!”我招呼道。她抬起頭來，借著青色的晨光，我看到一張潔白的臉龐，雙眼皮大眼睛，最惹人注意的是她那兩條小辮隨著身子的動作一俯一仰。她聽到我的招呼，笑了笑說:“快過年了，什么都得洗洗，你這么早，干什么?”聽她的聲音還帶著稚氣。

我笑了。“跑完步，洗洗臉!”我回答她。洗完了臉，我坐在身旁的一塊石頭上和她聊天，我說:“我像你這么大時，衣服我媽替我洗，我一天家里頭啥事也不管。

”我沒怕人家笑話，就冒出這么一句。

她大約有十一二歲，還像個娃娃樣。她臉上流露出傷心的神色，我打住了話頭。我望著清澈的水心里迷惑不解。

“我沒媽!”“你說什么?”她的一句話把我說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驚奇地看著她，想在她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神色，可是找不到。我重新坐穩了，她也開始講她的身世了:“我剛出生，我爸見我是個女娃娃，心里不高興，第二天開車去接我姥姥，出車禍沒了，我媽哭得死去活來，我沒奶吃，奶奶只好給我喝點奶粉。過了幾個月，媽請來算命的給我算命，算命的說我克父又克母，我媽改嫁才能避禍。

她就扔下不到一歲的我再嫁了。我跟爺爺奶奶住，好在爺爺當時沒退休還能供我吃奶粉，不然連我也沒了。”我聽完她的敘述，不由得也很傷心，又不能為她做什么，輕輕對她說:“對不起，我剛才太冒失了!”她寬宏大量地說:“沒什么的，這些話憋在心里也難受，總想說出來!”“你媽也真狠心，她還回來看過你嗎?”“兩年前來過一次，被奶奶罵走了，她走時給我100塊錢，我又還給她了。

奶奶說我沒這個媽。”我沉默了一會，探了探身子繼續問:“你想她嗎?”她邊洗邊說:“小時候想，現在我好恨她，她忍心把我留下走，我也忍心不認她。”“哎，那你現在過得好嗎?”她面帶難色，很不痛快地說:“爺爺奶奶老了，有些活我就得干，叔叔結婚生了兩個孩子，又挑吃又挑穿的，剩下的是我的，衣服還得讓我給他們洗，你看!”她手里抓起一件牛仔褲說。

“你有多大了?”“十五了。”我驚奇了:“你怎么這么一點，我和你同歲呀!”她苦笑著說:“我缺營養，長不高!”她的衣服洗完了，我才發現天已大亮了，我疑惑不解，問:“你怎么大清早就來洗衣服呢?”她心情沉重地說:“家里忙得很，這會兒不洗，白天就沒空了，我得走了，回去晚了，嬸嬸又拉臉了。”

我又沉默了，目送她遠去，她那矮小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了。我低頭看著清澈的泉水，心想:她的心地多么清澈，可是她又多么不幸，她是一個多么可愛的女孩，可是她母親為什么要拋棄她?可能因為她是個女娃娃，可女娃又有什么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