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緝兇-海外故事
這年冬天,巴黎又降了一場大雪,氣溫下降到零下八九攝氏度,人們都盡量減少外出。但是,巴黎市十七區警察分局卻有一位激動不安的年輕女孩來訪,聲稱要舉報一樁謀殺案。女孩馬上被當班的女警官克里斯蒂娜帶到了辦公室里。
女孩叫瑪麗爾莎,年輕清秀,臉色蒼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緊緊地抓住了克里斯蒂娜的手臂,語無倫次地說:“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它,它把我推到窗外……”
在克里斯蒂娜的安慰下,瑪麗爾莎理清了頭緒。瑪麗爾莎是里昂人,由于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半年前在巴黎接受了一次心臟移植手術。手術很成功;但從那以后,瑪麗爾莎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被噩夢驚醒。
在夢中,有一雙大手鬼魅般伸過來,扼住了瑪麗爾莎的脖子。瑪麗爾莎拼命掙扎,但力量單薄,還是逐漸被推向敞開的窗口,最后被推出了窗外,墜向無邊的黑暗。
瑪麗爾莎一臉驚悸地告訴克里斯蒂娜,自從移植心臟后,她的性格習慣改變了許多:她以前不愛吃肉,現在卻非常喜歡吃炸肉餅;以前從不看雜志等閑書,現在卻喜歡看動漫;而且,她還會經常夢到一些陌生的地方,說一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詞語,例如“甜蜜”。
因為被推下樓的噩夢和性格的改變都是在移植心臟后發生的,瑪麗爾莎認為,這顆心臟在告訴她一個真相:心臟的原主人是被謀殺的。據說心臟的捐獻者是巴黎人,瑪麗爾莎就以這顆心臟的名義向巴黎警方提出控訴,請求警方徹查此案,找出兇手。
聽到這里,克里斯蒂娜的搭檔——坐在旁邊的警官安德烈對克里斯蒂娜耳語:“這太荒謬了,移植的心臟怎么可能還帶著原主人的記憶?這女孩瘋了!”
克里斯蒂娜搖了搖頭,說:“這女孩報案,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心臟的原主人。我們為什么要懷疑她呢?她這樣做又有什么好處?”她決定接下這個案子。這在警察分局里引起了軒然大波。克里斯蒂娜是個執著的人,對案件總有獨到的見解。她憑借女性特有的敏銳直覺,偵破過不少乍看起來很離奇、結果卻很“常規”的案子。警察局里很多同事都對克里斯蒂娜這種“直覺破案”嗤之以鼻,而這次的案子更離譜。一顆“有記憶”的心臟舉報一樁謀殺案,原告不是人,而被告是夢中人,時間、地點、人物一概不知,甚至達不到警方的立案條件。
但是,鑒于克里斯蒂娜以往的表現,她硬是力排眾議,得到了局長的特批。
在畫像師的幫助下,瑪麗爾莎畫出了在她夢中最常出現的一幅場景,像是一座公園里的城堡式滑梯。
克里斯蒂娜打算從這幅畫里找出線索,如果能找到證據說明瑪麗爾莎的噩夢與心臟的原主人有關,她就可以正式開展調查了。于是,她和安德烈開車帶著瑪麗爾莎走訪市內的所有公園。
當車行到一個地方時,瑪麗爾莎突然喊道:“停一下,那個臺階我認識!”接著,她跳下車,飛奔上被樹蔭籠罩著的臺階。克里斯蒂娜急忙停好車,和安德烈一起追了上去。當他們爬到臺階上時,都呆住了:面前是一座小型公園,公園正中央有一座城堡式滑梯,與克里斯蒂娜手中的畫像一模一樣!
這天是星期天,許多小孩子在家長或者保姆的陪同下來公園里玩耍。瑪麗爾莎怔怔地看著,突然走到了一個正低頭玩沙子的小男孩面前。小男孩才六七歲,他緩緩地抬起頭,碧藍的眼睛中倒映出瑪麗爾莎悲喜交加的臉龐。
男孩的父親也在旁邊,他驚訝地走了過來,問這個陌生女孩:“請問,你有什么事情嗎?”瑪麗爾莎蹲下身子,眼圈紅紅地看著男孩,伸出了一只手,輕輕地念道:“剪刀石頭布……”
男孩就伸出了一個拳頭,說:“石頭。”瑪麗爾莎卻做出了一個“我愛你”的手勢,即伸出大拇指、食指和小指,彎曲中指和無名指,口中念道:“甜蜜。”
男孩歪著頭,疑惑地看著瑪麗爾莎,脫口而出:“媽媽?”
男孩的父親驚呆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解釋說,這是男孩貝特朗和母親朱麗葉之間的暗語。有一次,母子倆玩石頭剪刀布,朱麗葉不知道出什么好,就做出了這個手勢,隨便念了句“甜蜜”,結果貝特朗非常喜歡。此后,這個詞就成了母子倆之間的暗語,寓意是“加油”。
半年前,朱麗葉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而自殺了。她是器官捐獻者,心臟被移植給了別人。而朱麗葉喜歡吃炸肉餅,喜歡看動漫,這正是瑪麗爾莎現在的新習慣。
一直強烈反對立案的安德烈警官現在也目瞪口呆。這么多事實擺在眼前:瑪麗爾莎能說出只有這一家三口才知道的暗語,夢中夢到的滑梯,還有新習慣……現在,即使器官捐獻是匿名制,大家也都能猜出朱麗葉的心臟是移植給了瑪麗爾莎,難道朱麗葉真的是被謀殺的?
克里斯蒂娜和安德烈去拜訪巴黎第五大學醫學院的柯迪士教授,瑪麗爾莎的心臟移植手術正是由他做的。
瑪麗爾莎的血型是極其罕見的孟買血型,有此血型者不能接受任何ABO血型的輸血,只能接受相同血型。因此,能得到完全匹配的同血型的心臟移植是極罕見的,柯迪士教授也因為這個特殊血型的心臟移植手術的成功而獲得了極高的榮譽。
柯迪士的辦公室窗明幾凈。因為朱麗葉和瑪麗爾莎都是柯迪士的病人,克里斯蒂娜說明來意后,她問柯迪士,當初朱麗葉的心臟在確定捐出時,是否指定是捐給瑪麗爾莎的。
柯迪士解釋道:“心臟移植首先要求相同血型,而且雙方身高體重相近,還要在四小時內完成。瑪麗爾莎只是條件最接近的,所以把朱麗葉的心臟優先提供給她。”
克里斯蒂娜尖銳地問道:“瑪麗爾莎的血型極為罕見,如果沒有朱麗葉,可能瑪麗爾莎在幾年內都不會得到合適的心臟。你認為朱麗葉在瑪麗爾莎快支撐不住的時候自殺,是否巧合?”
柯迪士不以為然地答道:“許多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都會因為體質突變而感到不適,他們可能會對器官捐獻者產生感激和負罪心理,所以瑪麗爾莎的情況可以理解,但那只是心理作用。”
柯迪士回答得滴水不漏,但克里斯蒂娜總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
經過調查,柯迪士不但是心血管疾病專家,在研究特殊血型領域也頗有成就,以前就發表過關于大幅度提高特殊血型器官移植存活率的論文。那次出現得恰到好處的自殺,令特殊血型的移植手術能一帆風順地進行,不得不讓人懷疑朱麗葉的死另有隱情。
克里斯蒂娜回警察局調閱檔案,發現朱麗葉的墜樓自殺并非沒有疑點。在現場,朱麗葉的指甲里有血跡,但不是朱麗葉的,血型為A型。當時,辦案的警官也懷疑過柯迪士,但柯迪士在警官提出驗血要求后,當著警官的面從左臂靜脈中抽出了一管血液。經化驗,柯迪士的血型為B型。警方不得不打消了對柯迪士的懷疑,朱麗葉的死還是以自殺定論。
克里斯蒂娜看著朱麗葉和貝特朗的照片。照片上,朱麗葉溫柔地摟著孩子,笑容燦爛。這樣溫柔的好媽媽,怎么可能不堪病痛而拋下最親愛的兒子呢?克里斯蒂娜不相信朱麗葉是自殺的,會不會是柯迪士的血液鑒定出錯了呢?
克里斯蒂娜找到了雷蒙德·彭加勒醫院法醫部DNA實驗室的醫師沃爾登,請他重新檢測朱麗葉死亡現場的血樣和柯迪士提供的血樣。但結果令克里斯蒂娜很失望。沃爾登在通過ABO式、MN式、PM式和線粒體DAN等多項測試后告訴她,柯迪士教授的確是B型血,朱麗葉指甲里的血跡的確是A型血,柯迪士不可能是兇手。
克里斯蒂娜不相信柯迪士是B型血,因為柯迪士的辦公室整理得井井有條。書柜里的書按分類排得一絲不亂;架子上的咖啡豆都是按產地順序排列;墻上的記事貼都按日期分類粘貼;而桌子上要是倒灑了一點咖啡,他就翻來覆去擦拭干凈。這樣認真仔細的人,應該是A型血才對。
克里斯蒂娜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安德烈和其他同事,卻引起他們的一番嗤笑:這個女人,居然相信“血型決定性格”這種不能作為破案依據的奇談怪論。
作為搭檔,安德烈認為克里斯蒂娜應該首先解決一個基本的問題——心臟是否有記憶。如果瑪麗爾莎的噩夢是假的,那么克里斯蒂娜追著柯迪士不放就毫無意義。
心臟是否有記憶呢?克里斯蒂娜一頭鉆進了圖書館,兩天兩夜后,她翻閱了上百本醫學資料,搖搖晃晃、臉色蒼白地回到了警察分局,迎頭對安德烈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找到了”!
有報道稱:世界上每十名接受心臟移植手術的患者中,就有一名會有明顯的性格改變。
美國底特律“西奈”醫院的生理學家皮爾索爾著有一本《心臟代碼》,書中舉過幾個例子。有個三十六歲的女患者移植了一顆二十歲姑娘的心臟,姑娘是跑過馬路去給未婚夫看結婚禮服時,不小心被汽車撞死的。換心后,女患者幾乎天天都夢見與一個心愛的小伙子幸福地約會。書中還舉了另外一個例子:有個原先靦腆而又古板的三十五歲婦人突然變得風情萬種,幾乎每天晚上都纏著丈夫做愛,這在過去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究其原因,也是器官移植惹下的禍端。原來,醫院給這個婦女移植了一個女大學生的心臟,這個女大學生是靠賣春來賺取學費的。
羅格斯大學分子行為反應神經生物學研究中心肯迪斯·珀斯教授的最新研究成果也肯定了皮爾索爾的說法。一個人的性格“印跡”在人體的各個級上都有,其中也包括分子級。是心臟將信息傳輸給全身的每個細胞,它理所當然也成了人體內部交響樂的指揮。
盡管克里斯蒂娜找到了醫學證據,瑪麗爾莎的夢可能是真的,朱麗葉可能是被謀殺的,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唯一的嫌犯——柯迪士的血型與朱麗葉指甲里的血跡血型不符。
雷蒙德·彭加勒醫院的醫師沃爾登突然打電話給克里斯蒂娜,提出了一個問題:“現代刑偵技術極為發達,要檢測DNA,只需要一根頭發或者一些唾液。柯迪士教授為什么要從靜脈里抽一管血這么復雜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克里斯蒂娜眼睛一亮:柯迪士不但把DNA檢測搞得鄭重其事,而且還要當著辦案警官的面抽血,這其中肯定有奧妙。
克里斯蒂娜和安德烈再次來找柯迪士。克里斯蒂娜嚴肅地說:“教授,我認為朱麗葉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你推下樓的。你謀殺朱麗葉,是為了得到這種特殊血型的心臟,以便進行心臟移植手術。這樣,你的研究成果就從理論上的論文變成了現實可見的病例,為你帶來極高的地位和榮耀。這就是你的殺人動機。”
柯迪士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鎮定下來,說:“我的血型與朱麗葉指甲里的血跡血型不符,證明我不是兇手!”
克里斯蒂娜猛地一拳擊向柯迪士的鼻子。柯迪士痛得彎下了腰,安德烈急忙體貼地送上一塊手帕,將柯迪士的鼻血擦去,然后小心翼翼放進了物證袋。他向柯迪士揚了揚物證袋,得意地說:“這個我們會拿回去重新鑒定DNA。”
克里斯蒂娜冷笑道:“估計不用鑒定,我們也知道結果了。教授,我在一本醫療事故罪案的資料上看過一個小報道,加拿大曾經有個醫生為了逃避DNA檢測,將盛有別人血液的醫用試管埋入手臂,在進行靜脈抽血時,實際上是抽出了別人的血液。估計這本資料你也看過了,真可惜,你這招不新鮮了。”
柯迪士看著安德烈手中的物證袋,絕望地向克里斯蒂娜撲過來,卻被克里斯蒂娜干凈利落地制服了。他凄厲地喊道:“你們要是逮捕我,會讓無數人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克里斯蒂娜給柯迪士戴上了手銬,憤怒地說:“你或許將來能挽救無數人的生命,但你已經破壞了一對母子的幸福,毀滅了一個家庭的未來。這是不可原諒的!”
在小公園的滑梯前,在克里斯蒂娜和安德烈的陪同下,即將返回里昂的瑪麗爾莎與貝特朗見了面。
貝特朗的父親得知妻子是被謀殺的,而且兇手已經被抓,既悲痛又欣慰。
貝特朗天真地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瑪麗爾莎,懵懵懂懂地問:“姐姐,我媽媽在你的身體里嗎?”
瑪麗爾莎淚流滿面,仍然微笑著,將貝特朗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輕聲說:“聽,撲通、撲通,這是媽媽的心在跳動呢!”
這辛酸而又溫馨的場面令克里斯蒂娜和安德烈的眼睛也紅了起來。
分手在即,瑪麗爾莎向貝特朗父子倆揚手告別。被父親抱在懷中的貝特朗突然舉起手,做出了與母親之間的暗號,喊道:“甜蜜!”
瑪麗爾莎含著淚,振奮精神,回以同樣的手勢,喊道:“甜蜜!”
克里斯蒂娜和安德烈也情不自禁地一起做出手勢,喊道:“甜蜜!大家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