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圓圓,輕盈跳躍的黑白精靈-人物
她總說自己是個運氣相當好的懶人,“做演員是個不斷被選擇的過程,我習慣了這樣的方式,所以也很少去主動,然而總是有那些意想不到的驚喜,時不時跳出來”。在這種人人向上、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并且主流價值觀也鼓勵這種奮勇激進的環(huán)境中,她的保守源于知足和感恩。她美麗。但對這美麗并無自信,一朵閉合得相當緊的嬌蕊,只有在無人注視的情況下,才會迎風微微舒展花瓣。
只是誰又知道,在嬌弱的花瓣之下,是什么樣的果實和芬芳?
內心的寧靜
她有一個男孩子樣調皮的童年。就讀的小學一半是父親所在航天部的子弟,一半是附近農村的孩子。“我記得那時候已經(jīng)上初中了,我們院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孩。但是被男孩拒絕了,我就帶著一群孩子找那男孩‘談判’。把人追得滿操場跑,現(xiàn)在簡直沒法想。”自由、沒有拘束的成長環(huán)境造就了她性格的底氣,也是她高度自制力的來源。
上初中的時候第一次被排擠。“有個女老師對我特別不好,全班同學都看出來了,很多事情完全不是我做得不好的原因。我干什么都會受到特別的關注,一有小問題就抓住不放,總之就是根深蒂固地討厭我。”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外表帶來的負面影響,到了高中,環(huán)境變得更為惡劣,一個班都是女生,于是成了別人周記里打小報告的主要對象,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開始收斂天性。開始害怕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那時候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嚴肅認真的老太太,她的目標就是把我們每個人都培養(yǎng)成淑女,我很感謝她,沒有因為外表而對我區(qū)別對待,該批評就批評,該表揚就表揚。公平,對于我這個天秤座的人很重要。那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拍戲了。”
入行十年,前六年的時間一直在跟自己作斗爭。演員,這個身份一直游走在工作和理想之間。更早的時候是玩票,在拍攝了各種廣告和電影《愛情麻辣燙》之后,她都沒有想過去考藝術類院校專門學習表演。那時候拍戲于她只是好玩的、賺零花錢的經(jīng)歷,她的大學專業(yè)是文秘,理想是當個最普通的白領,每天朝九晚五。
從來都懼怕競爭和壓力。從來都不喜歡被比較,她想要的只是內心的寧靜。
糖果屋女孩
她曾經(jīng)是一個把世界當成糖果屋的女孩子,直到今天,她依然維持著自己小天地里的溫馨氣氛,“有些品質,我希望它能跟隨我一輩子,比如說天真”。只是今日的她開始明白葆有天真方法需要改變。純粹而銳利的東西往往易碎,在天真外面究竟裹上什么才能呵護它的完整?
2005年是她的分水嶺,在此之前,她是永遠的少女,青春逼人,肌膚美好,眼波流轉的都是明媚,結束一段近六年的感情之后。她的眼神有了些許的疲憊,但是你看不到她抱怨,或者口出惡言。她把所有的情緒都留給自己,不以傷害對抗傷害,以修養(yǎng)去對抗自我保護的本能,每走一步對自己都是考驗。“這個世界上能傷害你的只有你自己。沒有‘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的思維模式,那么一切都可以釋然。”
她性格里的黑白分明,讓她免于尷尬、妥協(xié)、委曲求全,她有獨善其身的清高和干脆。如果外面的世界不符合她的想像,那就退回自己的小世界。然而這個小世界也難免沖突,她把懷疑別人的時間用在懷疑自己構建的那個小世界是否真實上,期望的一切是否只是幻想。她甚至懷疑自己能否再愛上一個人,還有沒有這樣的能力。
因為家庭的太過完滿,她不曾意識到。在每一段關系中,實質上對方依賴她遠勝于她的需要,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父親無微不至,這樣的相濡以沫是她眼中理想夫妻的范本。母親單純天真,比她還相信世界是個糖果屋,內向到接近避世。母女倆經(jīng)常能待在一起一星期不下樓,完全是兩代宅女。
這是她眼中最生活的生活。
就像在劇組里,在夜戲之后有人選擇大伙出去吃飯、喝酒、聊天釋放壓力,而她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開著電視,無聊地換換頻道,什么也不做,自己待著就是她放松的方式。她強調這只是方式的不同,并沒有好壞的區(qū)別。
2005年之前,她在本質上是不想長大的,哪怕父母多年給予的信任、自由早就讓她具有很強的獨立能力。但在心態(tài)上她渴望被寵愛,在情感上她并不獨立。母親病情的加劇,—_下子改變了她的生活狀況,那樣的長大對她是一瞬間的。之前所有的準備好像都是為了迎接這一刻:希望自己變成一棵樹,堅強有力,讓人依靠。她推掉所有工作,陪著母親在醫(yī)院里住了半年,親自照料。
被需要直接催熟的高圓圓,責任和感情都轉變成她的力量,她從女孩一點點蛻變成女人。大概就是在那時候,她眼中亮晶晶的堅定,不僅僅是因為單純。
會游泳的怕水者
假如老天給她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她的生活內容除去工作之外,跟現(xiàn)在的又有多大區(qū)別呢?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固執(zhí)的圓,一個不受外界干擾的圈,有種單純、自然的安靜。在這個熱鬧的行業(yè)里,她是那么本真和害羞,不買奢侈品。不愛夜生活,不穿高跟鞋,甚至連耳洞也不打,因此常常在古裝戲里弄丟化妝師準備的耳環(huán)。一旦提到她跟這個行業(yè)里人員的不同時,她總笑,是大家把這個圈子妖魔化了。
用心地去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對朋友熱情、仗義、體貼,她看重許下的承諾,定期給盲童學校寄錢,卻從不聲張。她環(huán)保,吃不完的菜總打包,可是你從來不會聽她把這些當談資,她不會唱高調,只是一點一滴,身體力行。她的內心和行為高度統(tǒng)一。
這種平衡,是她喜歡的狀態(tài)。作為天秤女,平衡是她的保護傘,也是她最大的障礙。
最近她開始嘗試打破這種平衡。“我想讓自己去體驗更多的東西,我知道我是在尋找自己。不按以前的常理出牌,我想發(fā)掘身上的潛能,我怕30歲之前再不體驗,它們就從我身上絕跡了。”簡而言之,她開始尋求豐富,“哪怕最終的結果是我又轉回原點,發(fā)現(xiàn)這才是真實的我,但我還是想去轉一轉。”
對于演員來說,舍不得拿出自己是大忌,高圓圓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拿出自己。她在生活面前的與世無爭也是另一種不舍得。像是在一條川流不息的小河前,她寧愿看人在水中嬉戲,也不愿坐在河邊感受一下濕腳的滋味,本能里她不相信自己有暢游的能力,于是欣賞陸地的美好。
她更像是一個會游泳的怕水者,需要被逼迫到臨界點。退無可退才能激發(fā)出并不自知的本能。躍入水中,她才發(fā)現(xiàn)放棄恐懼,全然放松,依然可以淋漓暢快。這種過程,她稱之為成長。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說這種不斷被否定的過程,反而讓她什么都不怕了,逼到最后觸底反彈。“我其實并不敢拿出自己,置身其中,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不知道怎么拿,可能是天秤座的特性,我一直追求的都是內心世界的平衡。”
同時,她也在校正自己的標準:無論受到什么傷害,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重要的不是那個事情本身,而是你在苦難或者不堪面前的態(tài)度,你作為一個生命的質感,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會動搖你對美好的追求,對生活的信心。它是你對自己的要求,就像烏云上的那道金邊。
她的眼神那么安靜:“如果痛苦是烏云,我就要做那道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