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跟著我搬家到城市已久，我總有時代太快的錯覺。匆匆忙忙我就去了很多地方，給很多大學做講座，出很多書，見很多人，怎么匆匆忙忙又要過年了？好幾年懶得倒騰，年飯都是自助餐或在酒樓解決的。我問父母，今年想吃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意興闌珊，現在豐衣足食，不缺吃，吃什么都沒胃口。雞鴨魚肉海鮮洋水果進口零食，平時吃得多，膩味。
　　
　　我母親說，今年我們吃自己種的小白菜。我不敢置信，在哪里？
　　
　　母親嘿嘿發笑，就在你窗臺外面，我看你有時候午睡了，叫你爸鋤掉雜草，挪了半米。我不只種了小白菜，還有小蔥和兩棵茶花。我樂了，真是服了他們。上個月下雪，站在窗前，瞧見一溜青翠雪白的小白菜，十分養眼。
　　
　　想起從前的一頓年飯，我拿著大人給的錢，一溜小跑去買酒買汽水。這錢大人心里都琢磨好了，總要比買東西多一點，小孩子才腿腳勤快。
　　
　　我母親上午砍好蓮藕和排骨，砂鍋銚子慢慢熬。冬日黃昏時，慢燉出的香味，鉆進鼻子，響徹靈魂。藕塊粉糯，排骨細嫩，說不出的鮮美。好湯必須慢功夫。這只是其中一道菜。其他原材料，提早去集市趁著新鮮，挑好帶回家。這個任務，通常是交給騎著自行車的父親去辦。
　　
　　既然出門，我就坐在父親的車后座一起出門。父親慢慢一路騎行，我東瞧瞧西看看。路邊遇到了賣油炸米飯團子的，我饞嘴想吃，再停下來。遇到了熟人同事，父親車子再停下來，大人們聊天說事，我自個邊上玩。父親倒也不厭其煩，買好東西，一整天過去，我也玩得盡興了。
　　
　　肉食還要蔬菜來配才好。有什么比自己家種的更靠譜？也不用多。就把二樓那個最大的陽臺直接開辟為小菜園。自家種菜自家吃，本來就是我家的舊傳統。
　　
　　城市那么大，父親現在還是喜歡騎著自行車去附近的批發市場買菜。我已長大，比他高大，不再坐他的后座，慢悠悠出門一整天了。但有這些記憶，我便成了心中懷有珍寶的人。
　　
　　再說回咱家的小白菜吧，他們種菜，我一棵一棵采摘好，湊個熱鬧，下鍋小炒。自家種植，經冬過雪，這菜格外清甜。
　　
　　木心贊美“從前慢”，其實贊的還是人情味。世上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不過如此。我們最重視的還是和至親至愛的人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