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青柿子作文1600字
我從海外開會回來的晚上,已經(jīng)不早了。一進門先把 行李交給家人,便下院子站在柿子樹下。 命女兒開外燈,我抬頭搜視樹上的青柿。一、二、三……我又數(shù)了一下。我換個位子又數(shù)了一番,左顧右盼地環(huán)視一番,一時數(shù)不到原來的五個,心里著急。其中一兩個恐怕給密密的樹葉遮住了,也可能掉落不見了吧。 如果青柿上打個號碼,算數(shù)必會清清楚楚,如果青柿用線綁好,不必擔心它掉落,但那都是反自然啊,只好讓它自生自化了。 我搬到這兒已經(jīng)是十多年了,當時是一處剛剛開發(fā)的新社區(qū)。前后都是一片荒地,門前有棵愉柳,還有一條小溪,溪仁有幾座獨木橋,不必說麻雀,連布谷鳥都常來叫得染藍了天空。 十多年來,我這個將近三十坪大的院子,歷經(jīng)幾次革命,也患了幾次病,結(jié)果由原來的荒地變成草地,再由草地,變?yōu)殡s木院,最后由雜木院改為果園。
可以說歷經(jīng)三變了。頭三、四年,我名為雜草期。自從我住久了公寓的水泥箱,住膩了空中樓房,我就渴望芬芳的泥土,決定搬到這處空蕩蕩的院子里來。剛回泥土來的我,開始愛惜院子里的一切生命,甚至一根雜草也不干預。不問貴賤,狗尾草也好,鶴項草也好,讓它們隨隨便便亂亂蓬蓬長大,這是我充滿興奮的日子。 下一個五、六年,我名為雜木期。養(yǎng)滿了雜草,非??鞓?,自以為我在養(yǎng)著數(shù)不盡的眷屬,但三、四年之后,才知道花貴于草,木高于草。有一年春天開始,我似乎中了魔似的,無論在街上或花園,如果遇到廉價的樹,不問樹種,總要買回來,隨便移植。譬如:迎春花、丁香、薔薇、木模、木蓮、厚樸、夾竹桃等。它們有個共通的地方,富有生命力,有些花一年也開落幾次,多半用不著費心栽培,頂多一年施月巴一次就夠了。 這種無條件無選擇的狂熱,總算綠化了整個院子,三月到九月的半年,總是密匝匝綠油油的。
每個黃昏,我一回家,盤桓院落,夾在崛起的樹木間,挺著胸膛,深深呼吸,似乎一條綠色的溪流奔放在我的血管里。老實說,這是我雜木后期來的一種驕傲。 后來,我又覺醒了。種果樹總比種雜木好。這是一種功利兼顧的想法,又好看又實惠。說起實惠,我是笨牛,何必遲來十年呢? 去年晚春,家人一下子買了三棵果樹,包括木瓜、棗、柿各一棵,樹齡均已十多歲,相當高大。家人的意思,似乎一下子挽回這虛度的十年的樣子。其實頭三、四年的養(yǎng)草期,多香噴噴的呀!那一堆雜草,使院子芬芳得多廠。 棗樹還好,移植的當年開始結(jié)滿了棗子。木瓜盡管顯露了它堅固瘦痔的枝干,看來很有勁兒,但始終不見開花的征兆。
柿樹呢?去年夏天非常翠綠,似乎風土的改移影響不了它的樣子,反正它是欣欣向榮過,但可惜一個青柿都不結(jié)。天天在它濃蔭之下,我就仰視它的左右,徹底環(huán)視,但得到的是一絲一絲的灰心。 柿花很小,小得半支蓮一樣大。鮮黃或粉紅色,香味特重,但開了不久,就會謝落。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我跟著堂妹,在捉迷藏的后園,就遇到了它的謝落。我們撿起來,它的花蕊自打好了孔,我們便用細長的草葉一個個連串,然后掛在脖子上,仿佛今天夏威夷人喜歡戴的那圓圓活活的花圈。 水稻出穗時,柿子也開始涂青了。隨著稻穗再大,柿子也翠綠起來。水稻始黃,農(nóng)家添樂的時候,麻雀卻滿天貶a那時候,小學也停課幾天,叫我們到田隴去趕麻雀。驅(qū)鳥一事,是我們黃口孺子的份,無聊得很,整天奔跑在降陌間,整天吼吼叫叫,整天守望。趕了半天,肚子餓得咕哩咕哩響。就那個時候想到了一個辦法,窮則通吧。 水稻始熟的時候,柿子也隨著肥了,但是蒂不固的青柿,便篤篤落地,驚響了后園,恰似松球落響整個空山。
我們這些小家伙,悄悄兒溜進后園,撿了一大包青柿,回到田隴來。把它沉放在懊熱的水田里,等過一兩天,青柿就軟了,而且柿皮變成了灰黃色。坐在深凹的吁陌,吮吸它的柿肉,甜甜軟軟,挺好吃,那味道可與今天的果汁相比。 如果吃多了,會當場拉肚子,但這種玩意兒,并沒有中斷,直到放完“驅(qū)鳥”假?,F(xiàn)在想起來,這是青果的腐爛臭味兒。至少我的兒滴血,是吃了幾百個腐爛的青柿而養(yǎng)好的吧。 我們高麗人,誰也不否認晚秋山村的幾顆紅柿,是一幅最美的山水畫。尤其等到樹葉蕭蕭落凈,一兩顆紅紅小小的柿戶,留在樹梢,偶爾遠從深山,飛來喜雀,盤旋良久,正要啄吃的鏡頭,真不亞于千山一花一鳥的境界。 前幾年客居舊金山,卜街偶爾發(fā)現(xiàn)柿子上市,我就買回來,由于我一連急吃了幾顆青澀的柿子,澀果堵住了氣管,差一點抬到醫(yī)院去,雖然有驚無險,而就一個中年人來說鬧出了笑話。
我不僅酷喜柿樹,還恭敬它。其實,我家唯一的古董家具,就是柿樹衣柜。這是先母于七十年前出嫁時的嫁妝,特別選了月紋的柿木定做的。漆的是黑褐色,貼的是銀白色鉛板,看來夠莊重典雅。今春,先母去世了之后,我把它放在客廳,日夕敬重,以紀念我們的上一代。 今年初夏,我家的柿樹,畢竟開花了。隨著花落,結(jié)了柿子,似乎有十來個。這是我離開老家以來,第一棵在我自己泥土上長大的柿樹,也是第一次結(jié)好的柿子。好難得喲!我的五個青柿子比人家的金迷紙醉還可貴。我“出必面,返必告”者就在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