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的羊!羊!羊!-流行·視覺
形容味道的詞語甚多,大抵來說是圍繞著兩個字展開的:“鮮美”,其他形容詞緊緊團結在以鮮美為中心的味覺體系中動搖。而“鮮美”這兩個字又是以“羊”為中心旋轉,魚羊為鮮,羊大為美,僅從這一點就可見羊在歷史上的重要性。
在周朝時期,羊為“少牢”,祭祀上品,直到宋朝時,羊肉中還隱隱藏著一股階級優越感。
蘇東坡曾被貶惠州,在給他弟弟子由的家書里說:“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骨間亦有微肉,熟者熱漉出(不趁熱出,則抱水不干),漬酒中,占薄鹽炙微焦食之。終日抉剔,得銖兩于肯綮之間,意甚喜之。”
大概的意思就是說:老弟呀,我來的惠州這地方挺窮的,每天就殺一只羊。我也不敢跟當地的各位老大爭買羊肉。就跟殺羊的說給我留點羊蝎子。羊骨頭間還有點肉,趁熱剔出來(不趁熱剔,就不好弄干),泡點酒,稍微加點鹽,烤到微焦時吃。剔一天也就弄幾兩肉,不過我挺喜歡吃的。
這似乎是北京流行的羊蝎子的前身,但真的沒有什么關聯。我有一段時間,熱衷于各種食材的考據,以便對中國美食有一個縱向的理解。在歷史上,食用羊肉最日常的區域其實是中亞一帶,羊有兩種味道很難令中原人士接受,一種是羊肉的膻,一種是奶制品。許多食物的流行伴隨著朝代的更迭、民族的出入、潮流地更換,在唐朝時,民風開放,兼容并蓄,羊肉制品與奶制品處處可見;到了宋朝,奶制品與羊肉沒那么受歡迎,到了元朝,草原部落掌控江山,奶制品與牛羊肉的繁榮是必須的,之后是明清兩代,這兩代更講融合,現代人的美食觀念都往往直接或間接起自明清。
元朝人著有《飲膳正要》,太醫于公元1330年獻給皇帝,羊肉在其中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而北京如今流行的涮羊肉,其來源普遍認為是清朝軍隊行軍打仗時的路餐。如今舉目全國,各地都有極具特色的羊肉菜品,如果選擇最貼切的吃羊肉勝地,我依然會把目光投向西北部,從新疆到內蒙古,從寧夏到甘肅,從山西到陜西,羊肉的做法得心應手,隨手拈來。
如果說尋羊是一次冒險,我愿意早上是寧夏忠縣羊湯配西安羊肉泡饃,中午是蘭州手抓羊肉配老北京涮羊肉,晚上是新疆喀什馕坑烤全羊配山西大同羊肉燒賣。
如果還能以吃的部位做一次身體的冒險,烤全羊屬于只有一個選項的單選題,毫無懸念,在我看來,烤全羊不如烤羊背,烤羊背不如烤羊腿,烤羊腿不如烤羊蹄,烤羊蹄不如烤羊肉串,烤羊肉串不如烤羊肉筋,烤羊肉筋不如烤羊脆骨,烤羊脆骨不如烤羊腰子。羊肉不如羊雜,山東單縣羊湯與山西郝剛剛羊雜割舉案齊眉,河南羊肉燴面與銀川羊雜碎百年好合。
你如果問我最想吃的一碗羊雜湯在哪里,我會說是80年前的北京,具體位置是香山碧云寺下煤廠村,我想穿越到那年秋天,跟白鐵錚一起去吃一碗羊湯。白鐵錚,北京人,后來去了臺灣,后來寫了一本書《老北平的故古典兒》,細數北京風物,他寫到那家羊湯館:“靠山幾間瓦房,門前搭著棚涼,土坯砌的桌凳,坐下之后,先給您端上一個小菜盤,小茶壺里沏好一壺好茶,你慢慢喝著,一會兒給你端上倆七寸盤沒湯的鹽水鹵雜碎,四兩好白干或者海淀蓮花白,你慢慢吃著喝著瀏覽山景,東望北平城,紅塵滾滾,濁氣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