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冬天，陳向陽很忙，忙著在微博上賣蘋果。這個瑞典馬桶的狂熱推廣者，現在不得不“曲線救國”。這款馬桶學名叫源分離馬桶，簡單說，可以將大小便分開存儲。陳向陽說服了天水的果農，使用分離后更安全的尿液做肥料，生產綠色蘋果。
　　
　　不過，他最終的目的，仍然是推廣馬桶。
　　
　　落戶天水
　　
　　2002年之前，陳向陽在深圳一家瑞典高端燈具廠做經理，就在那一年，他偶然見到了這種馬桶，決定徹底轉行，推廣這種生態環保馬桶。
　　
　　十年來，陳向陽奔走于全國各地，成果寥寥無幾。原因很簡單，這款馬桶理念雖先進，但使用起來頗麻煩。
　　
　　這種馬桶要求男性也以蹲式小便，大小便口分開，以方便分離存儲。排泄物更不能排入現有的污水管道中，而需要集中處理。
　　
　　2008年，陳向陽看潘石屹的一篇博客，內容是潘石屹征集老家天水一些學校的廁所修改方案。在那里，傳統的旱廁又臟又臭。
　　
　　推廣源分離馬桶多年不見成果的陳向陽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抱著馬桶模型就飛到了北京，找到了潘石屹的項目經理。
　　
　　“潘石屹夫婦見多識廣，但沒見過這個玩意兒”。結果他再次推銷失敗，但抱著馬桶上門給SOHO項目經理留下了深刻印象。
　　
　　潘石屹最終選擇的沖水廁所在天水遭到失敗——天水缺水，沒那么多水來沖洗。
　　
　　SOHO的項目經理回頭找陳向陽咨詢，陳向陽提供了大量源分離馬桶的國內外資料。但由于陳向陽推薦的那款塑膠蹲便器價格較貴，而國內一家生產陶瓷源分離蹲便器的工廠則表示要捐贈，最后SOHO接受了捐贈，先后給天水31所鄉村學校修建了新式廁所。
　　
　　這是一種設計簡單的無水蹲便器。便后不用水沖，大便和小便分別進入相應存儲池，大便池需人定期撒入草木灰或鋸末，加速干燥。男生小便也要蹲下，以保證小便不混入大便池。不使用時，大便洞口上面的活動蓋子必須蓋上，以控制氣味外溢。
　　
　　這一系列操作已相當復雜。為了讓學生學會使用這種廁所，2010年4月，SOHO開始出路費請陳向陽定期往返深圳與天水之間，指導學生使用廁所。
　　
　　陳向陽樂意當這個志愿者，他愿意去天水，是希望促成源分離馬桶的成功。
　　
　　于是，陳向陽開始在天水開荒種菜，使用學校廁所里的尿水施肥，并嘗試與果農合作，要求對方種的蘋果樹使用尿液替代化肥施肥，他負責產品銷售。
　　
　　可使用這種馬桶的成本仍然很高，因為源分離馬桶保存的尿液完全密封存儲，不能自然蒸發，比清理舊式旱廁工作量增加了很多。若不是陳向陽志愿指導、掏糞，這些新式廁所可能早就被學校放棄了。
　　
　　從2011年起，陳向陽與果農合作種植的水果開始取得成功，這讓他看到了在中國推廣源分離馬桶的曙光。
　　
　　為什么要分離
　　
　　賣蘋果并非陳向陽的初衷，這是他實現推廣源分離馬桶的必要環節。
　　
　　尿液用于農作物種植，是人們使用源分離馬桶的目的之一，是生態衛生排水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全部理念是，用現代的、科學的方法，使用尿液做肥料，第一步就是采用源分離馬桶，糞尿分開收集；其次，是對尿液進行安全和無害化處理；然后，回到農田用于施肥，生產出農產品，再次回到人類的廚房。
　　
　　瑞典斯德哥爾摩環境研究院一些專家在從生態衛生排水系統中收集、處理尿液并應用于農業施肥方面有十幾年的研究。在他們出版的《尿液用于農作物種植實用技術指南》一書中，有這樣的記述：
　　
　　“人類的尿液中含有大量的主要植物營養素和少量微量元素，氮磷鉀等都以植物可直接利用的狀態存在。尿液是一種富含氮的肥料，可以完全取代傳統的化肥。尿液中的重金屬含量低，是一種高品質的肥料。”
　　
　　在中國農村，自古以來就有使用糞尿肥田的做法，但舊式的旱廁糞尿混合，既不衛生，又交叉污染。
　　
　　在歐洲的瑞典、芬蘭、德國，亞洲的印度，美洲的墨西哥，非洲的南非、加納、津巴布韋等均在開展單獨收集尿液，用于農業種植的實驗。
　　
　　2005年前后，瑞典與中國鄂爾多斯市合建生態小區，800多戶居民采用無水的源分離馬桶，但糞尿后續處理、異味等問題重重，最后均被拆掉，換回傳統抽水馬桶。
　　
　　陳向陽認為，除了技術上的一些問題外，鄂爾多斯實驗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沒有形成后續的生態、產業鏈，即糞尿分開收集了，去哪里？做什么？
　　
　　城市里的尷尬
　　
　　張揚是北京科技大學土木與環境工程學院在讀博士，博士論文的一個課題就是從尿液中回收氮磷鉀等營養物質。11月初，張揚考察了陳向陽在天水的尿水種蘋果實驗。
　　
　　張揚告訴記者，各種污水混合到一起再處理，不僅增加成本，而且不可持續，把氮磷鉀等營養元素處理掉實際上是一種資源浪費，加上人類即將面臨磷危機，于是源分離的概念應運而生。
　　
　　但目前的情況表明，源分離的理念更適用于廣大的農村。因為只要自己愿意，農民至少可以把自家廁所的糞尿用于自家農田施肥。張揚說，這一概念“最初并非刻意針對農村而設計，這種廁所用到農村確實比較方便，而在城市的使用還存在一些問題”。
　　
　　米卡爾·比爾桑德是生產陳向陽推廣的那款馬桶的公司首席執行官，他在郵件中回復《中國周刊》記者說，他們于1994年開始生產源分離馬桶，如今已經累計售出30萬套。米卡爾說“擁有農莊或別墅，40歲以上，中產階級或者更富裕的階層”是他們的主要消費者，而他們設計之初的目標顧客也是這個群體。“而中國的消費者對這款產品還一無所知，不像其他國家很多人已經看到了它的好處。這款產品對中國人來說太新鮮了。”
　　
　　張揚他們在辦公室對面的男女廁所安裝了兩套水沖式源分離馬桶，卻因為學生們使用不當，經常堵塞。目前因為故障，只好鎖了起來。
　　
　　2007年陳向陽曾在一個快捷酒店的三家北京連鎖店安裝了源分離馬桶，目前已有兩家店拆除換回抽水馬桶，僅剩一家仍在用。
　　
　　在這家連鎖酒店，記者看到了陳向陽推廣的那款無水的源分離坐便馬桶。拉開男廁門，一次性坐便墊圈紙散落在便器里，遮蔽了排便孔。對著馬桶的廁所門背面，貼著中英文的馬桶使用說明，其中最顯著的幾個大字是一句招牌式的口號：“再也不怕停水了”。
　　
　　這兩個馬桶是陳向陽在城市里推廣源分離馬桶10年僅存的碩果了，每次到這家酒店，他都要給服務員塞錢，以補償他們維護馬桶付出的額外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