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63年的愛恨情仇-中篇故事
在老鱉灣村,林老伯絕對是個重量級人物,他當(dāng)了四十多年的村民組長,他在陽光底下做人,在敞亮處做事,深得村民們的尊重和愛戴,誰遇到難心事了,都要來求助林老伯,只要林老伯出面,神仙辦不成的事林老伯都能辦成。這不,一大清早,村民于留鱉灣就來找林老伯了。這于留鱉灣是老鱉灣村唯一的大款,前些年他在外面闖蕩,腰纏萬貫之后便回來了。
林老伯怔怔地看著于留鱉灣:“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于留鱉灣也沒拐彎抹角:“我想在村子里建一棟大樓,讓咱們老鱉灣的村民們都住進(jìn)這大樓里。”林老伯一驚,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于留鱉灣:“天下沒有白給的午餐,還有條件吧?”于留鱉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把老鱉灣歸還給我們于家!”林老伯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于留鱉灣的爺爺是老鱉灣的大地主,這里的山,這里的地,當(dāng)然也包括這老鱉灣,都屬于他們老于家的。有一年的夏天,于大地主在老鱉灣里釣魚,一不小心就掉進(jìn)了老鱉灣里,就在他沉進(jìn)水里,馬上要被淹死時,竟然被幾只大老鱉給托出了水面,于大地主竟被老鱉給救了!解放后,于大地主自然被打倒了,不管是這里的山,還是這里的地,當(dāng)然也包括老鱉灣,都分給了貧下中農(nóng),于大地主就抑郁而死了。臨終前,于大地主就對于留鱉灣的爸爸說道:“人可死,地可棄,但老鱉灣不可丟啊!魚離不開水,只要我們老于家能擁有這老鱉灣,就能一輩接一輩的人丁興旺,財源滾滾,你要是能生個兒子,一定要給他取名于留鱉灣,一定要讓他想盡一切辦法,重新討回老鱉灣,這樣也就報答了鱉老們的救命之恩了!”于大地主的兒子沒有辜負(fù)他的殷切希望,真就給他生了個孫子,取名于留鱉灣。林老伯重重地拍了拍于留鱉灣的肩膀,很是佩服地點點頭:“你小子沒有忘記爺爺,你爺爺沒有白給你起這個名字!我馬上召集村民,看看村民們同意不同意。”
村民們得知于留鱉灣的打算后,自然都舉雙手贊成,因為現(xiàn)在早就不講階級斗爭了,只要不講階級斗爭了,有沒有這老鱉灣,誰擁有這老鱉灣,對村民們來說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況且現(xiàn)在城里都時興這樣的做法,用樓換地皮,就是開發(fā)商給白白蓋樓,擁有土地的人就把一塊地皮送給開發(fā)商。
就在于留鱉灣跟村民們簽訂合同時,村主任領(lǐng)著一位老人和一個年輕人走了進(jìn)來,村主任對村民們說:“這位老人姓郭,我們就稱他為郭老先生吧,這是他的孫子小郭,他們來自澳門。郭老先生想租下我們老鱉灣60年,他在全國各地苦苦尋找了三年多,終于尋找到了他們最最理想的養(yǎng)殖場,就是我們的老鱉灣。郭老先生想養(yǎng)殖珍珠,我們老鱉灣無論是水質(zhì)還是自然環(huán)境,都最最適合養(yǎng)殖珍珠,尤其是黑蝶貝珍珠和大溪地珍珠。郭老先生給我們的條件也不菲,他要在村子里建一棟樓,讓我們老鱉灣的村民們都住進(jìn)這高樓大廈里,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這樣天大的好事,哪有不同意之理啊?這條件遠(yuǎn)遠(yuǎn)要好于于留鱉灣給的條件啊!就在村民們興高采烈地跟郭老先生簽訂合同時,林老伯卻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郭老先生,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個人很像當(dāng)年那個喪盡天良、忘恩負(fù)義的狼崽子吳瘸子!
村民們跟郭老先生簽完合同后,村主任便把郭老先生領(lǐng)到林老伯跟前,村主任說道:“郭老先生不想住在村民家里,不想打擾村民,您看把郭老先生安排在村部里怎么樣?”林老伯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舉雙手贊成!”林老伯轉(zhuǎn)過身,依然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郭老先生:“村主任說的村部,其實就是大丫的家,大丫投灣自殺后,她的家人就都搬走了,村里就把她們家當(dāng)成了村部。”郭老先生一驚,嘴角立馬就顫抖了一下:“大丫是誰?我不認(rèn)識她啊?”林老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我竟把你給當(dāng)成了當(dāng)年在這里居住的吳瘸子,真是人老了,實在是不中用了啊!”
郭老先生和孫子小郭住進(jìn)了村部,也就是當(dāng)年大丫的家,心地善良的村民們就買來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送來了柴禾。村民們這樣的熱情幫助,自然讓郭老先生十分感動。沒過幾天,郭老先生就在林老伯的陪同下,在縣城里聘請來了建筑隊,建筑隊按照小郭設(shè)計的建樓方案,很快就開工建設(shè)了。林老伯、郭老先生、小郭每天都在工地上監(jiān)工。于留鱉灣沒有得到老鱉灣,沒有實現(xiàn)他爺爺?shù)倪z愿,只能狠狠地離開了老鱉灣。于留鱉灣在離開老鱉灣村時,他先是來到了老鱉灣,他雙膝跪地,沖著老鱉灣很是傷感地說道:“謝謝鱉老們的救爺之恩,由于晚輩酒囊飯袋,沒有得到老鱉灣,也就沒有臉面再見到鱉老們,再見到這老鱉灣了,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見到鱉老們,見到這老鱉灣了。”于留鱉灣沖著老鱉灣竟“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林老伯跟郭老先生每天吃完晚飯,都要到老鱉灣遛彎兒,有時候來了興致,兩人還要到前山爬爬山。這天傍晚,兩位老人又來了興致,就到前山爬山,爬到半山腰時,林老伯停住了腳步,郭老先生笑道:“怎么啦,爬不動了嗎?”林老伯一下子陰沉下臉來:“唉,每次走到這里,看見大丫這已經(jīng)荒蕪多年的墳?zāi)梗睦锞吞貏e的難受,有時候甚至往下滴血。”郭老先生看著樹林里這小小的很不起眼的墳?zāi)梗銌柫掷喜?ldquo;看來你對這個大丫還挺充滿感情的啊?”林老伯深深嘆了口氣:“你有所不知啊,這個大丫太善良了,善良得不能再善良了,就因為她的善良,才給她招來了殺身之禍啊!”郭老先生怔怔地看著林老伯:“這我就弄不懂了,善良怎么會招來殺身之禍啊?”林老伯沉默了一會兒后,很是沉重地說道:“63年前的一天,大丫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說有個人倒在了老鱉灣邊上,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當(dāng)時我只有二十來歲,我和幾個年輕人就跑到了老鱉灣。這個人原來也是個小伙子,年齡跟我們相仿。大丫就用手捧著老鱉灣里的水,送進(jìn)這個人的嘴里,不一會兒這個人就蘇醒了過來。原來這個人姓吳,竟然是個瘸子,他是被餓昏的。人心向善,死而無憾,純樸善良的村民們見這個吳瘸子很可憐,就收留了他。可讓村民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吳瘸子竟然認(rèn)識很多字,于是村民們就把孩子送給他教。讓村民們大跌眼鏡的是,大丫竟然喜歡上了這個吳瘸子,竟跟吳瘸子偷偷摸摸處上了對象。你不知道,大丫長得如花似玉,簡直趕上仙女了。大丫跟吳瘸子處對象,不但氣壞了她的父母,更氣壞了于大地主和他的大兒子于得水。于得水喜歡大丫,于大地主就親自到大丫家來說親,沒想到大丫死活不同意不說,最后竟然還跟吳瘸子牽著手在大街上晃悠。一個堂堂大地主的兒子,竟然還趕不上一個瘸子,這實在讓于家父子咽不下這口惡氣。一天晚上,大丫在老鱉灣里偷偷洗澡,于得水在于大地主的縱容下,竟然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方式,強(qiáng)暴大丫,就在于得水強(qiáng)暴大丫、大丫拼命呼救時,突然傳來一聲槍響,于得水竟蹬歪腿死了。于大地主調(diào)查了好幾年,始終也沒有調(diào)查出到底是誰開的槍。于大地主雖然懷疑是吳瘸子開的槍,也經(jīng)常搜吳瘸子的家,可始終也沒有搜到槍。解放后不久,于留鱉灣的爸爸就偷偷向公安局舉報,說吳瘸子是國民黨的特務(wù),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吳瘸子還真就是國民黨的特務(wù),原來他是裝瘸子。公安局來抓捕他時,這個喪盡天良、忘恩負(fù)義的狼崽子,在跑出老鱉灣村時,竟然放火把村子給燒了。村民們特別憤怒,就把大丫給抓了起來,把一雙破鞋掛在大丫的脖子上,經(jīng)常游街示眾……”郭老先生立馬打斷林老伯的話:“這我就想不明白了,死有余辜的吳瘸子放火燒了村子,干嗎要拿大丫撒氣啊?”林老伯不以為然地說道:“是大丫把吳瘸子給引進(jìn)村子里來的,而且大丫還跟他處了對象!”郭老先生不由得點點頭:“說的也是,飲水思源,要是大丫不出手相助,說不定死有余辜的吳瘸子早就蹬歪腿餓死了,他就不會禍村殃民了。”林老伯接著述說:“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大丫趁看管她的人不注意,就跑了出去,當(dāng)看管人員追到老鱉灣時,大丫竟跳進(jìn)了老鱉灣沒有蹤影了。老鱉灣下游跟蒲石河相連,半個月后,大丫的家人在蒲石河的下游找到了已經(jīng)高度腐爛、已經(jīng)無法辨認(rèn)的大丫的尸體,大丫的家人把大丫埋葬在這里后,就把家搬走了。”郭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看著林老伯:“這個死有余辜的吳瘸子為什么要放火燒村子啊?”林老伯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我怎么會說吳瘸子是個喪盡天良、忘恩負(fù)義的狼崽子啊?”林老伯一邊述說,一邊偷偷窺視著郭老先生的表情,可讓林老伯沒有想到的是,郭老先生除了氣憤之外,再沒有其他任何表情了。沉默了一會兒后,郭老先生有些不解地說道:“村民們對他這么好,按理說他不應(yīng)該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禽獸不如的事啊?是不是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啊?”林老伯瞪著大眼,很是憤怒地吼道:“再有什么難言之隱,也不應(yīng)該放火燒村民的房子啊?”郭老先生連連點頭:“說的也是,再有難言之隱也不應(yīng)該放火燒村民的房子啊!這個吳瘸子,真是死有余辜,不得好死!”林老伯狠狠地說:“不瞞你說,當(dāng)年我就用這兩條腿,幾乎找遍了大半個中國,我真是一心一意想親手宰了這個忘恩負(fù)義、禽獸不如的狼崽子!”郭老先生微微一笑:“老鱉灣,人心寬,祖祖輩輩不結(jié)怨,可你……”林老伯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不身臨其境,真就不知身臨其境之苦啊,當(dāng)時恨那個狼崽子,我恨得都咬碎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