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生活
我常想,我跟許蟬,我最好的朋友,到底是怎么走散的呢?
我們是在大學時,學校組織的勤工儉學小組里認識的,時常在一起幫系里老師整理資料,或做做校對。只不過,我純粹是為應付父母,讓他們看到我不再如以前好吃懶做,讓他們頭疼。而她,則完全是為掙錢養活自己。
許蟬來自西部一貧窮山區,我和父母幾乎每天都通一次電話時,她要為電話費而“斤斤計較”。她每年除寒假在家待上十天左右,基本都是待在學校。母親心疼孤身在外的她,便常讓我給她捎些東西,每隔一兩個月,還會開車過來,接我們回家解饞。所以不過半年,我和她便成了最鐵的朋友。鐵到她需錢時,我會直接把存折密碼告訴她,讓她拿去取;鐵到得知我也暗戀同一男生時,她立刻抽身退出,又故意制造種種“偶遇”,為我這段愛情披荊斬棘。
一次交學費時,許蟬母親生病住院,不僅把剛湊齊的學費全部花掉,而且還欠下一大筆錢。而按規定,學校只能給許蟬減免一部分學費。當我得知她為此事獨自一人哭了一場時,我把她惡狠狠地數落了一通,隨后便給她4000塊錢,笑說,這是我借給她的,記住哦,歸還期限是一萬年。她在我的嘻笑里,卻是抱住我,再一次用豐沛眼淚,把我的心哭到也變成了汪洋大海。
這筆錢,許蟬在畢業前,當然沒能還上,但她卻用加倍的好,來償付我這份友情。我偶爾一次提起喜歡吃哈密瓜,她就在那個本該在校打工的暑假,專程跑回家去,從自家園里摘了最大兩個,千里迢迢坐火車背回。我抱怨冬天洗衣服不方便,她不與我打招呼,便悄無聲息地將我一堆臟衣服,全都洗得干干凈凈。而我每月必經的痛苦里,她更是對我呵護備至,細心到我一個眼神,她便知我想喝水還是吃藥。常有同學開玩笑說,即便是男朋友,也比不上許蟬對我好呢。而我,也確實曾對一個追我的男生說,他要是沒許蟬對我一半好,便趁早隱身吧。后來那男生果然在許蟬的體貼溫柔下,知難而退。
成績優秀的許蟬,畢業后被學校保送至北京一重點大學讀研。而我,則因懶惰成性,大學四年碌碌無為,最終在父母幫助下,進一家學校工作。讀研三年里,她依然沒有忘記我,我們彼此通過網絡和電話,頻繁聯系著。直到后來我開始戀愛,她也有了一段美好愛情,那份飽滿熱情,才慢慢轉移到了男友身上。她在研究生學業結束那年,沒吱聲,便將4000元匯給了我。而我,也沒吱聲,用它買了機票,獨自飛北京,祝賀她順利找到工作。
已3年沒見面,她執意要我留下陪她多住幾天。3年時間,并不長,但卻很鮮明的,在我們身上刻下了印痕。她不再是那個羞澀自卑的女孩,不僅結交了許多比我優秀許多倍的朋友,而且思維觀念,都與在小城的我,有了很大差別。而我,也不再是那傻笨的“無知”少女;我與她喋喋不休談起的,除了房、車和婚姻,便是周圍人的收入和自己的風光得意。第一頓飯,我那么迫切地將自己男友的顯赫家境及工作前程眉飛色舞地講給她聽,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對我每句話,都認真傾聽,且記到心里。但她卻眼神飄忽,神情淡然,甚至屢次在我說到最興奮時,將我打斷。而與她的幾個精英朋友吃的第二頓飯里,我則成了配角。但為了顯示我和許蟬交情深厚,我還是在她朋友們面前,賣弄了許多證實我們的友情堅不可摧的往昔。這其中,就包括我曾借給她N次錢,并贊助了她一次還期一萬年的學費。她朋友,在我講述的深情厚誼面前,皆投來或深或淺的欽佩目光;但許蟬的臉色,卻漸漸黯淡下去。最終,她冷冷將我打斷,說:“那些過去舊事,提它干嗎,還是談些更有意思的話題吧。”
我終于決定提前幾天返回。而她,亦沒如往昔那樣,盛情挽留。她只是輕輕哦一聲,便回說:“那也好,我們都挺忙,以后有機會,再相見吧。”再相見的機會,我們彼此都明白,其實,是愈加少了。或許,我原本就應將這份情誼,珍藏在美好的時光收藏夾里,不遠不近地給她祝福牽掛;而不是像如今,在彼此已生出距離時,還試圖用過去青蔥時代的少女情誼,迫不及待拉近我們已越來越大的鴻溝。
坐火車回來的路上,我想起那個在她面前,夸夸其談到唾沫飛濺的自己,想起我這樣忙不迭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給她的朋友,不過是因為我心底是自卑的。曾與我相差很多的許蟬,將我遠遠地落下。最讓我們彼此無法忍受的人,反而是我、她這彼此最鐵的朋友。
而一段在不平衡里,原本完好無損的情誼,走到今日,終因不知該如何保持美好界限的我,生出難堪的再也無法彌補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