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異鄉,遇見跌跌撞撞的成長-成長
病人甲,80后,居云中之城。筆名若干。各種思想病患者。拙于文字,工于繪事,偶爾“是以繪事圖色,文辭盡情”。
她上車的時候,我以為看錯了人。
后面跟著上來一個男人,叫著她的名字,說讓你早點走你磨磨蹭蹭的……
沒錯,是我認得的她,還是臉紅,不愛辯解,只是放好東西,招呼那個男人坐下。我坐在后面,看著這一切,好像回到了我們年少時。
當時美術考生沒有固定的班級,都是每天下午集中在學校專門空出的一個大庫房充當的臨時畫室里等待老師的輔導。這個臨時班級的幾十個人,不乏出格的冷酷的耀眼的,但她卻沒有什么存在感,只有色彩課時,不是打翻調色盤,就是推翻了洗筆的水(后來沒轍,老師給她換了個大桶)。動靜太大,殃及池魚,引得旁邊女生嬌滴滴的尖叫,得到了大家的注視。
她臉一紅,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卻也沒有什么效果,最后便一身污漬滿手墨水地呆立在那里。男生私底下給她取了個綽號——木木。木木文化課成績不好,被她臨時起意的爸媽揪到了美術生的行列,所以和我們這些底子頗深已經在上高考輔導課的人是沒法比的。
我們上課,她被老師拎旁邊現學基礎,下課后,大家站她跟前七嘴八舌的“輔導”,直到她一身鉛灰面紅耳赤地坐在那里不知如何下筆,人們才一哄而散。
我說不清自己當時為什么要幫她,讓她自己在那里畫著石膏像畫著蘋果畫著花瓶就好了,線條亂了透視不準明暗不分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可直到人們調侃我“木木她師父”,我也沒有給出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木木不是畫畫的料,老師清楚,我也清楚,我這個師父的名頭叫出來時,老師也樂得清閑,直接把木木撥了過來,說你抽空指導一下她就行了。
下課同學們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她在那里畫畫——我定的規矩,每天多陪她畫半個小時。有一天,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說了兩次要改的地方還是那樣,我氣得幾乎要爆炸了。那時已過了小雪,又大又空的學校庫房溫度特低,人多還不覺得,人一少,覺得牙齒都在打顫。
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一冒起來,就再壓不下去,我立馬把自己的毒舌發揮到了極致,劈頭蓋臉地大罵了她一頓,罵完,也沒管她一個勁兒地擦眼淚,畫畫的東西都沒收,直接摔門走了。
晚自習回班里,桌子上堆著東西,問旁邊的人在搞什么鬼,有肉麻的女生解釋,感恩節。這些人過個圣誕節情人節還不夠,還過什么感恩節。我把東西拿給旁邊的人分了,趴桌子上補覺。
第二天去臨時畫室,頭一天沒收拾的東西,該洗的洗了,該合的合了,該捆的捆了。打開畫夾,里面有張卡片,是木木留的。上面寫著感謝幫助,經過兩個月的訓練發現自己真不是畫畫的料,決定還是放棄之類的話。我沒去找她,老實說,這樣的決定是對的。想說也許我應該道個歉,但之后在校園里再沒有遇見。誰能想到多年后,竟然會在異鄉的一輛車上遇到。幸好,她沒看見我。
那張卡片是木木描摹的幾米的畫,一個小女孩坐在石頭上,旁邊寫著:
我坐在一顆——
一億八千萬年的石頭上,
發了一下午的呆。
我原以為我忘了,原來,卻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