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鬼飲酒-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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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曼卿和劉潛都是北宋有名的酒鬼,他們和周圍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組成一個小群體,人稱“山東逸黨”。這些人不但愛喝酒,還常常花樣百出,令人拍案驚奇。
比如,喝酒時“露頂著械”,扮作關在監牢里的囚徒,這個頗為自虐的方式,叫做“囚飲”。好好的平地不坐,要爬到樹梢上喝酒,學上古人巢居穴處,這叫做“巢飲”。喝完一杯,爬到樹上,過一會再下樹來喝一杯,這叫做“鶴飲”。一邊哭泣唱著挽歌,一邊喝酒,叫做“了飲”。渾身上下裹了草席,只露出頭來,喝完酒,又把頭縮回去,這也有點自虐,名號甚至有些自賤,叫做“鱉飲”。
還有最扮酷的一種,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里,把酒放在一間空屋子中,躲在暗處,瞧著沒人的時候,溜進去喝一杯,喝完了再躲起來。不要光明正大,只要鬼鬼祟祟,這叫做“鬼飲”。活人扮鬼,玩的就是心跳。
民以食為天,說的是活人;做了鬼,對于飲食是怎樣一種態度,是很值得探究的。
……2……
對于人間祭供的食品,鬼只要用鼻子吸吸,聞聞香氣,也就夠了。吃飯吃菜如此,飲酒亦然。《閱微草堂筆記》卷一〇就有一個例子。話說有個書生膽子超大,不但不怕鬼,反而求鬼若渴。他時常帶著小奴,攜著好酒,徜徉于叢葬墓地,高聲邀請鬼來共飲。有一天,果然來了十幾個鬼,但見草間磷火熒熒,朝書生奔來。書生“以巨杯挹酒灑之”,眾鬼“皆俯嗅其氣”,一副陶醉的樣子。看來是一批貪酒的鬼,其中一鬼稱贊此酒絕佳,意猶未盡,要求書生再灑些酒來。這個眾鬼酣飲的場面,如果讓羅聘之類的名家畫成圖,一定令人絕倒。
清人錢泳《履園叢話》卷一五有“鬼戲”條,寫一個鬼大宴賓客的場面,“暗窺坐中賓客,凡飲酒,俱呷入鼻中”。用鼻嗅酒,乍一看,確實有點像酒喝到鼻子里。當然,如果按照《閱微草堂筆記》卷一八的說法,那么,鬼用鼻子飲酒,也是迫不得已。因為據書上說,如果生前巧言令色,溜須拍馬,阿諛奉承,死后的報應就是變成只有鼻子沒有嘴的鬼。若要喝水或者喝酒,這些鬼就只能用鼻子來吸,或者來聞。
鬼吃過的飯菜,只有形質還在,香味已經被鬼攝走。酒也一樣,經鬼嗅過,便味同白水。實際上,鬼不是不稀罕美食,只是沒有福氣享受。《聊齋志異》中有一篇故事,恰好談到這個話題。那個美麗的女鬼聶小倩,初到寧生家,不吃不喝,大概是因為其腸胃不適應。過了半年,才慢慢地能喝些稀粥。另外一篇中有個鬼,吃了一枚餅,便飽脹了一整天。美酒珍饈,又有多大意義呢。
……3……
那么多鬼故事,提到鬼貪酒好飲的,確實不多。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中曾說鬼不吃醉人,是怕醉鬼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在這一點上,鬼是很清醒的。人也知道,醉鬼是不能招惹的,不單是懼怕,也有討厭。也許,在鬼眼中,醉鬼這種另類的“同類”,光是身上的酒氣就讓他們受不了。
不知道為什么,液體似乎對鬼有某種天然的威脅,從鼻涕到唾沫,都要避忌。對于人,液體根本就不是問題,不但是抗鬼的武器,也是自救的法寶。
據《聊齋志異·造畜》說,有人行妖術,能將婦人化為驢,將童子化為羊,只要不讓這些驢或者羊喝水,便不會有問題。這種聳人聽聞的妖術,也許是從宋定伯捉鬼那段故事中脫化而來的,變鬼為羊,透著一絲滑稽,變人為羊,則充滿了恐怖。難以置信的是,這妖術破解起來也容易得很,驢、羊一旦喝了水,沒錯,就是普普通通的水,就會變回人形。可惜,這個可以逆轉的過程,對人而言是靈的,對鬼靈不靈,就難說了。被宋定伯一口唾沫變成羊的那個鬼,如果喝下一肚子水,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在市集上狂飲成醉,會不會再變回為鬼呢?宋定伯的售后服務中,沒有向買羊的那個主顧專門說明,后來也從來沒有人說起過,看樣子我是杞人憂天了。
因為,照上文敘述的邏輯,即使一條大河當前,鬼也沒有辦法豪飲,誰讓他腸胃消受不起呢?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如鬼飲酒,后果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