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成長
已故著名雜文家劉思,人生多舛,飽經風霜,早已大徹大悟,洞察世事,晚年有句口頭禪:“那又如何?”在他看來,“功名利祿又如何,不如安生度余年;著作等身又如何?不如燈下讀經典;大紅大紫又如何?不如摯友把小盞;賓客盈門又如何?不如伉儷促膝談;享盡衣榮又如何?不如簡單別人間!”今天想來,這三字正是他對人生意義的深刻解讀。
單說其身后事的交待,就充分體現了“那又如何”思想。病重期間,他留下“六不”遺囑:“不穿壽衣,不設靈堂,不開追悼會,不搞遺體告別,不留骨灰,不讓佩戴白花黑紗!”如此的徹底“唯物主義”,如此的瀟灑謝幕,確實令人唏噓不已。
人生在世,想要得到的東西太多,往往是得隴望蜀,欲壑難填,其實,費盡心思得到了,也會很快厭倦,覺得無趣,沒什么了不起,也無非就那樣。用劉思的話來說就是“那又如何?”問題是很多人都在周而復始循環著這一怪圈,像叔本華形容的那樣:“人在各種欲望不得滿足時處于痛苦的一端,得到滿足時便處于無聊的一端。人的一生就像鐘擺一樣在這兩端之間擺動。”
他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每個人可能都有過這樣的體會,為了滿足欲望,或升官發財,或成名成家,或戀愛求偶,或購房買車,日思夜想,焦虛不勝,達不到目的痛苦不堪,度日如年,甚至連死的心都有。而一旦欲望得到了滿足,官升了,財發了,職稱評上了,工程拿到手了,心儀的對象追到了,這時候就會慢慢感到平淡無奇了,好像得到的東西沒有想象得那么好,覺得費那么大勁似乎不值得,新鮮勁一過去,于是就很無奈地“處于無聊的一端”,想到了“那又如何?”
《菜根潭》說:“心無物欲,即是秋空霽海;坐有琴書,便成石室丹丘。”所以,我們常常看到那些在常人眼里非常成功的人,讓人非常羨慕的人,自己卻并不感到幸福,每天都生活在焦慮和壓抑中,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擺來擺去。反倒是一些混得不怎么樣的人,雖然工資不高,地位偏低,房子不大,老婆可能還沒工作。孩子安排得也不好,可是他們卻每天都樂呵呵的,無憂無慮,無欲無求,有點小酒喝就能醉上半天,老婆孩子在一起吃粗茶淡飯也其樂無窮,因為他們也無師自通地參透了“那又如何”思想,“叔本華鐘擺”似乎在他這兒不太靈。
怎樣才能不做欲望的奴隸呢?其實說難也不難,事在人為,境由心造,兩千多年前的老子早就有了解決辦法,那就是“清心寡欲”。生性恬淡的人,欲望不高的人,就好比是鐘擺在兩端起伏不大,喜也有限,悲也有限,得也不多,失也不多。既然不抱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失望,既然不準備去拼命爭什么,自然也就不存在沒有爭到的苦惱,于是就有了理想的境界: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我有一個朋友,30多歲就成了北京一家大公司的副總,年薪200多萬元,是典型的成功人士。可他卻活得不快活,終日在不斷的跳槽、升職、競爭中掙扎,時而處于不滿足時的痛苦,時而處于滿足時的無聊。去年夏天去了古城麗江一趟,他深深地被那里淳樸的民風,恬靜的生活,與世無爭的環境打動了,回來后就義無反顧地辭去副總職務,到麗江定居,開了一個小茶館,每天和茶客們聊聊天,聽聽納西民樂,或上處隨便逛逛,悠閑得很。他打電話說,還準備娶個當地姑娘,就在那里安家落戶了。他終于擺脫了“叔本華鐘擺”,可喜可賀。我們或許沒有他那樣的決絕和勇氣,但在欲望的折磨面前,常想想“那又如何”,也會多少使自己冷靜下來、平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