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的家當-情感
27年前的夏天,在轟隆隆的雷聲里,我的大學夢圓了。家里的喜悅,就如那場暴雨,轉瞬散去。我發現,我爸的瘦長臉,像藤上掛著的苦瓜。我媽大聲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娃娃讀書!”
我家的大鐵鍋,倒是有兩口,柴火灶眼是連通的,一口用來煮飯,一口用來煮豬食。爸用鍋鏟砸響了灶臺,粗聲粗氣地說:“這頓飯吃了,就不用煮了,都賣了去!”
爸用毛筆在草紙上一筆一筆記下了我們全家的家當:磚瓦房四間、豬牛圈兩間、生豬三頭、水牛一頭、床鋪三張、盆盆罐罐……全部家當加起來,按照市場價,反反復復算,也不過萬元。
后來,我家那些可憐的家當,沒去變賣。爸牽著那頭眼淚汪汪的大水牛,去集市上賣了幾百塊錢,算是湊齊了我進省城的學費。
匆匆數年過去,我家的家當,跟當年相比,早已經翻了好幾十倍。爸媽在城里也買了房子,爸有天算起了自家的家當,有好幾十萬呢,還有他纏著褲腰省吃儉用攢存款,這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數字。爸有天喝了一點酒,跟我掰著手指頭再次算起了他的家當,他為自己扎扎實實的家當而歡喜。家里的針頭線腦、一個茶杯、一口1989年的泡菜壇子、一個沒上漆的老衣柜、一本老影簿、一雙丟了又下樓撿回來的舊皮鞋、從鄉下帶來一直收藏的一件蓑衣……這些,都被爸算作是他的家當。這些家當,讓爸感覺家是結結實實地存在著。
有個雨天,同一個而今身家上億的中年男人老盧在江邊茶樓聊天。老盧跟我說起一件事,他30多歲時創業失敗,爸媽把城里的房子賣了替他還賬,爸媽就一直租房過日子,房子破舊窄小,短短幾年,爸媽的頭發就變得花白,身影佝僂了下去。老盧再次創業,東山再起,先把租的房子買下,后來還給爸媽買了花園洋樓,可住了不到一年,爸媽還是搬回了老樓去住,老人舍不得丟下老樓里的那些老家當。
天下的爸媽們,他們收藏的那些家當,是歲月里的綿綿溫暖,是兒女們心頭永遠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