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球鞋里的人生-校園故事
高三的那個時刻,頹敗萎靡,像是躲在陰潮樹縫間的苔蘚,夢想著開出一朵驚世駭俗的花。
最好是開在你的心底。
那時的我喜歡看藍天,仰著頭,頭發像紅旗一樣在風中鼓蕩,劉往會像一個巫婆突然竄到我面前,一副犯二的表情,去和我看同一個方向。
我說:“我怎么就沒有未來呢?”
腳上的球鞋已經張了嘴,我低下頭,撫平它夸張的反抗,然后用細繩將它勒緊。
劉往雙手插進兜里,我猜他的眼里一定漂著一股不懈和輕蔑,“喂,齊曉萌,鞋都變成了這個樣子,干嗎還穿?”
關于這雙鞋,我有好多話要說。
它是姥爺用撿破爛的錢給我買的二手貨,原來的主人也許太愛干凈,鞋面已經有了刷破的痕跡。我愛它,是因為我愛惜姥爺,那個整日佝僂著脊背的老人,翻滾于燥熱惡臭的垃圾場,去撿拾我們的生活。我是他養大的,從小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聞慣了垃圾的臭味,看慣了別人質疑的目光,所以我從小自立要強不服輸。
他總是給我買廉價的牛奶,然后眼含熱淚撫摸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因為,他是個聽障人。他經常用沾滿泥土的雙手向我比劃著什么,而我總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然后,他就看著天空,渾濁的眼白、堅定的黑眼珠,大一點的時候,我才明白,他想告訴我:“向上看,不要低頭。”
當他笑盈滿面地提著那雙舊球鞋的時候,正值中午,我坐在矮墻上,大拇腳趾鉤著從垃圾堆撿回來的大號高跟鞋,他在笑,滿臉的皺紋,像一張鐵絲網勒疼了我的心。
他為我把高跟鞋拔掉,憤憤地扔在了豬圈里,然后那只又臟又臭的老母豬哼哼地拱了起來。我從矮墻上下來,大聲地喊著,表示不滿。姥爺用手語和我說:“升高中了,這是禮物!”他的汗珠子一粒一粒掉在地上,掉在我的心里。
對他大吼,不是我的本意,也許,我想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聽得見我叫他一聲“姥爺”。
腳上的這雙球鞋已經穿了三個年頭,盡管我經歷了無數的恥笑,甚至被誤會裝可憐而遭圍攻,我也還是沒有放棄它。它就像毒太陽下的仙人掌,一個春秋又一個春秋,即使沒有水分,依然完好,可是,它還是不安地翹起了嘴,它快死了嗎?
姥爺躺在病床上像一張薄紙,更像一塊破布,屋子如同陷進地殼里,透著一股陰霾灰暗。他張大嘴巴,整個人抽搐得如同一架永不停下的機器,巨大的轟鳴聲將我的胸口震得生疼。
劉往和謝曉曉突然闖了進來,他們臉上焦急的表情讓我看出,那是在擔心我。那是我最需要的表情,不管是同情可憐甚至是更高層次的關愛友愛,我不想區分,我只想要一個能讓我暫時靠一下的港灣,一下就好。
醫院的消毒水像一條巨蟒,將我的心咬得生疼。我站在空曠的走廊,看著劉往和謝曉曉腳上的名牌球鞋,我就像被隔離在另一個世界。他們離我越來越遠,如同電影的某個場景,現實的鴻溝將我們劃分,我甩開劉往遞過來的面包和牛奶,盡管我很餓,但是,心里那巨大的自尊瞬間膨脹,然后,砰地一聲爆裂了。
“干嗎,看不起我嗎?干嘛用那么夸張的表情看我?我沒有叫你們來呀,還有你謝曉曉,不要在我面前裝淑女,還記得,這雙鞋嗎?你不是說,這是***賣到破爛市場的舊貨嗎,你還說,被你家小狗撒了尿,從此以后就再也不敢穿了嗎?對,我穿了,我穿了它三個年頭,無論你們怎么笑我,就算它開線的程度已經到了后腳跟,我還是穿著它。”
謝曉曉嚇壞了,躲在劉往的背后。
“齊曉萌,你瘋了嗎?你嚇到我們了!”劉往撫摸著謝曉曉的頭發,安慰她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