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者白巖松-人物
如今的白巖松,在作家這個杯子里努力裝水,從《痛并快樂著》到《幸福了嗎?》,當初的座右銘也變成:捍衛常識、建設理性、尋找信仰。
從大草原到央視直播間,不變的是他對信仰的追尋;從《痛并快樂著》到《幸福了嗎?》,他犀利依舊;從綠茵場上的青澀小伙到四十不惑身為人父,他捫心自問幸福的真諦。他就是白巖松,一個時代的記錄者、思考者、共同成長者。他說:“時代進步了,終于到了要把幸福作為大事的時候了。如果倒退20年,我們堅定地認為物質進步就是幸福,可現在幸福并沒有如約而至。敢說自己幸福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太多,大家應該經常問問自己‘幸福嗎’。”
幸福是對青春的記憶
白巖松出生在內蒙古的海拉爾草原上,母親是一位歷史老師,由于父親早逝,他和哥哥扛起了家庭的重擔。北方的冬天特別冷,附近的井水不能喝,年幼的白巖松要去200米之外的朋友家挑水。由于井水結冰,他先要在家燒一壺水澆到井里,再打水用扁擔挑回家,一周兩次,從不間斷。
第一次看到電視機,是上世紀80年代初,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被層層鎖在柜子最深處,白巖松笑言:“沒想到多年后自己會成了電視機里的人。”第一次看春節聯歡晚會,是到鄰居家蹭的,電視機上罩了個放大膜,畫面因此大而變形?!段业闹袊摹方o白巖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他一直不明白:洋裝是什么裝?香港在哪里?
念念不忘的還有“過濾嘴褲子”,人長高了,便在褲子下面接上一截,外形如同過濾嘴香煙,有時接了兩三截,還是不同顏色的。在家門口的院子里種菜,自制玩具槍,彈玻璃球,偷聽鄧麗君的歌,這些組成了白巖松的童年生活。
升學考試時,趕上《姿三四郎》熱播,權衡再三,白巖松決定選擇看電視。于是他以上自習為由,躲到同學家看,成績也因此滑落到全班倒數第二名。臨近高考,白巖松臨陣磨槍,舅舅送了好多在當時算補品的方便面。比起很多人考藝術院校的執著,白巖松多少有些“動機不純”,母親的一個北京廣播學院的學生來拜年,聽人家說廣播學院有時間看閑書,考試還容易過,才決定報考。他笑稱:“那時廣播學院沒什么名氣,等于買到了原始股。”
初到北京,白巖松就被罰了1。5元的“巨款”。一天,他買了包糖炒栗子邊走邊吃,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著,一回頭,大媽說:“交罰款,吐一口殼5角,一共3口。”至今,他看到栗子還有些抵觸。
對當時的大學生而言,吃和看書是兩大主題。白巖松回憶道,他經常買個饅頭當夜宵,但無論藏得多好,回宿舍一摸,沒了,被偷吃了;當時班里還成立了個“油肚協會”,腰圍二尺五以上者可入會,結果30人里有3個合格的;有些囊中羞澀的學生,出下策去偷書,一旦被抓問及姓名,男生總叫常振錚,女生叫劉繼南。后來書店老板一打聽,廣播學院院長叫常振錚,副書記叫劉繼南。
傳看武俠書,在宿舍廁所打麻將,看現場配音的外國電影,通宵舞會,寫詩下酒,聽搖滾樂,和同學從成都流浪到南京。這些構成了他豐富的大學生活。
而白巖松最重要的業余活動便是踢足球了,最高紀錄一天踢了7個多小時的足球:“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足球專業畢業的,兩次成為‘廣院杯’進球最多的球員,連畢業照都是以球場為背景。”
幸福是對時代的見證
畢業后,白巖松被分配到《中國廣播報》工作,后進入中央電視臺擔任新聞評論部主持人,其節目《東方時空》、《焦點訪談》、《新聞調查》等以獨特的視角和犀利的語言深入人心。對他而言,犀利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我最討厭假、大、空。歲月把本來有棱角的人變成一個個混沌的圓。人人都喜歡聽真話,自己為什么不說真話?很多人勸我別做新聞評論員,因為我每天都得罪人,我媽看電視都替我揪心??晌夷懿贿x擇這條路嗎?這是一場長跑,我希望新聞人能形成一股力量推動時代前進。”說到激動處,他用手敲擊著桌子。
從事電視行業伊始,白巖松送給自己9個字:說人話、關注人、像個人。做個不順從的群眾,是他的定位:“一個記者如果過于順從,那趕緊改行,只追求安全的媒體不能稱為媒體,不信你放報攤賣賣看,能賣出去才怪。不愿意承擔風險才是最大的風險,一味和諧是最大的不和諧。批評給了我批評者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溫暖,真正有理想有責任的新聞人,永遠感受的是痛苦。”
新書《幸福了嗎?》的彩頁上,有一張白巖松在莫斯科演播室里邊喝酒邊手舞足蹈的照片。他戲言:“這是我喝酒時最文雅的樣子了。”2010年,白巖松奔赴莫斯科主持申奧直播,在宣布結果時,他比薩馬蘭奇早一分鐘說出“北京”。
“非典”期間,白巖松的《時空連線》在新聞界搶占了多個“第一”,而這始于一場同學聚會。廣州來的同學懇求他幫忙買一箱“板藍根”,說那里都快賣完了,敏銳的白巖松感到這不是小事,當天就派記者趕往廣州。面對溫家寶總理,他引用了普利策的話:記者是社會這艘大船上的瞭望員,前方有任何好與不好都要及時告訴船長和乘客,如果只報好消息,船長怎樣做決定呢?
汶川地震發生的時候,白巖松正在昆明機場。趕赴災區后,災區的滿目瘡痍震撼著這位新聞人的心,采訪的艱苦可想而知,但內心的痛苦時刻煎熬著他。當看到“歡迎再到北川來”的標語,他要求合影,作為重返的承諾。當他朗誦《生死不離》的時候,淚流滿面,而身為主持人,他卻要克制感情。傳遞奧運圣火時,他用單指指向藍天,用來表達對地震遇難者的哀悼。
“盡管我深愛著新聞事業,但總有一天會和它說分手。”在獲得“中國金話筒獎”、“中國十大杰出青年”、“長江韜奮獎”之后,白巖松告訴自己忘掉獎項,當一個新人。作家劉恒對他說:“小白,如日中天,小心太陽落山啊。”他答道:“放心,換個地平線再升起一回唄。”懷著杯滿則溢的警醒,他從觀眾的視線中消失了一年,后又辭去制片人職務。“杯子滿了,只有倒掉才能繼續裝水??赡苣銘賾俨簧?,觀眾去意已決。”
幸福是對生活的感恩
如今的白巖松,在作家這個杯子里努力裝水,從《痛并快樂著》到《幸福了嗎?》,當初的座右銘也變成:捍衛常識、建設理性、尋找信仰。“十年后,終于由一個用數字來衡量的時代,轉變成追求數字無法衡量的時代,如尊嚴出現在了政府工作報告中。”
在他看來,偌大的中國,再難找到平靜的心靈:“原來以為四十不惑,現在我的疑惑更多了。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抱怨,別說幸福了,連開心都很難,幸福必須是持續的。所謂混得好的,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痛苦;所謂混得不好的,也有他的幸福。用我媽的一句話說是‘人的一生,不管貴賤,最后一算分,都一樣’。”
針對“你有房有車了,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言論,他說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才發現沒有那么重要:“我32歲之前都沒有自己的房子,每個人都在尋找幸福,可走著走著,就成了物質的奴隸,走遠了別忘記是為什么出發。有時我看到別人闖紅燈,我以為他有多急的事,結果過去了他樂呵呵地等同伴過來,那一刻我特別沮喪,我們到底是怎么了。如果太忙,心就死了。真希望人們見面能從‘吃了嗎’‘混得怎么樣’變成‘幸福了嗎’。”
自稱“80后”的他很心疼現在的年輕人:“他們背著‘三座大山’,住房、理想、人際關系,失去了青春中最可愛的東西——那段不那么現實的浪漫的日子。很多中年人愿意回到過去,我不愿意,如果回到我年輕的那個時代還成,要我在這個時代做一個年輕人,壓力太大,大家都像蝸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殼。以前的年輕人都渴望流浪,現在還有誰敢去流浪?”
書的扉頁上有一首倉央嘉措的詩:“這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便是天堂。卻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過重,而走不動。”白巖松認為沒有比這更能反映他的內心:“我一直喜歡倉央嘉措的一首詩,直到在北京甜水園圖書市場買了詩集,才發現那首是假的。如果那天沒去甜水園,就不會遇到現在這首,這就是緣分。”
在拍攝《東方之子》的前夕,白巖松遇到了唐浩明的《曾國藩》,這是他最喜歡的書之一,正是這本書,讓他看到了人性的復雜,找到了走進“東方之子”們內心的路。他坦言曾國藩很幸運,落在了老鄉唐浩明的手里。“那些偉人很幸運地落到了茨威格手里,又被傅雷翻譯了?,F在我是落到了自己手里,要對自己誠實點。”
用白巖松的話來說,戀愛中的人是幸福的,“他們聽到鳥叫都覺得是自家親戚”。和朱宏鈞結婚多年,他自詡“廣播家屬”,兒子清揚更是生命的一部分。“因為夫人喜歡金庸,才取了這個名字,小名巴蒂,我在家里的地位只能取小名。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的心愿是帶著孩子去美國迪士尼,現在他扔給我一句話:‘迪士尼?小孩子才去。’他最愛的是邁克爾·杰克遜,把海報貼得滿墻都是,我不會去干涉,我年輕時更瘋狂。他以后想干什么職業,我和夫人不負責寫他的劇本,只想做稱職的觀眾。”
“十年前我一根白頭發都沒有,現在我還有很多黑頭發;十年前踢球很少受傷,現在經常受傷;十年前喝各種飲料,現在愛喝普洱;十年前絕對不會用手絹,現在二十幾塊輪流用。”至于十年后,他說還可能出書,連書名都想好了——《終于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