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爾哈提:任性的音樂“瘋子”-人物
“人生在世,除了死亡以外,其它都是塔瑪霞兒(玩耍)!”維吾爾族的這句諺語,曾被作家王蒙多次提及,“維吾爾族人如果有兩個馕,他只吃一個,另一個留著敲打——哪怕餓著,他也能唱歌跳舞。”帕爾哈提的身上也流淌著這種樂生文化,連續幾天的采訪拍攝里,他時不時問記者,你覺得好不好玩兒?好玩兒就對了!
把我唱給你聽
相識14年的死黨迪力開玩笑說,“我才是第一個對他轉身的人。”迪力當年在酒吧聽帕爾哈提唱歌,被他的嗓音迷住,等一唱完立馬捉住他,就此結識。熟了以后,迪力介紹帕爾哈提認識“維族鄧麗君”——后來成為帕爾哈提妻子的女歌手帕孜來提。
帕孜來提17歲時出過一盤磁帶,唱傳統維族歌曲為主,人又漂亮,是新疆當時女神級的歌手。彼時15歲的帕爾哈提聽過她的卡帶,“多么漂亮的女聲音,這種感覺”。5年后倆人真正認識,一起錄音,也一塊兒跑過場子,再后來就和身邊投契的朋友組了正式的樂隊“酸奶”,在烏魯木齊的酒吧駐唱。
“酸奶”這一名字的出處也在迪力。2002年,迪力做導游帶團,愛玩的帕爾哈提經常一塊兒去,到后來“算半個工作人員吧”,迪力每每介紹完景點后,都會祭出本團特色:“我們還有個酸奶子樂隊的主唱。”帕爾哈提就彈起吉他給客人唱歌。這次《好聲音》之后,還有當年的游客給迪力打電話,求證是不是那個唱歌的小伙子。
迪力半開玩笑似的隨口一說,帕爾哈提倒是真喜歡,正如他后來多次對外界解釋的,酸奶寓意“聲音是天然的,而音樂就是聲音發酵后產生的東西”,樂隊成員雖幾經更換,這名字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駐唱十來年,帕爾哈提偏愛安安靜靜的酒吧,沒有人爛醉扔酒瓶,玩骰子泡妞的那種。有客人吃完飯就靜靜等著,酸奶樂隊來了,幾首歌唱完,客人起身穿衣服走人。帕爾哈提很珍視這些真正尊重音樂的客人,并用自己的方式體貼他們:“隨便唱幾首是很不負責任的,我會看看今天來了哪些客人,年齡大一點的多,就唱六七十年代的歌曲;年輕一點的多,唱一些八九十年代的,我會特別注意,所以人家一聽就舒服。”
一個馕都沒有的日子
“他是那種賺了五百能花掉七百的人。夜場散了,朋友們一起吃飯,吃高興了,他今天賺的錢就沒有了。”作為深深賞識帕爾哈提音樂才華和為人的朋友,迪力很心疼他這樣子跑夜場,一直攛掇帕爾哈提殺一趟上海,去當時更好的平臺唱歌。帕爾哈提倒是不以為意,沒錢的日子也不愁云慘淡,只要能唱就行。
酒吧畢竟還是生意場,不是音樂烏托邦。2007年,酸奶樂隊被當地市場“逆淘汰”了。老板們只想要主唱,用CD機伴唱代替樂隊伴奏,便宜又省事。帕爾哈提堅持真唱,又不肯散樂隊,結局是他炒了酒吧老板。
7年后,《好聲音》的一次教唱采訪中,導師汪峰說到:“帕爾哈提有時就像一面鏡子,照出我這幾年一路走來迷失的東西,提醒我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是不是帕爾哈提的選擇,讓他想起1999年樂隊鮑家街43號的往事。
“如果回去要錢,我媽絕對會罵我,所以就忍著。”就這么扛了一個月,冰箱空了,褲兜也掏不出一分錢,連買個馕的錢都沒有了。帕爾哈提還記得最后一根煙,狠狠抽了兩口,完了給最熟悉的酒吧老板打電話,要求繼續唱歌。
在這美妙的時刻
就這么又唱了三年,生活起了些變化,帕爾哈提和帕孜來提結婚了,還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沒變的是,帕爾哈提還是沒多少錢,至于名氣,出了新疆160萬平方公里的范圍,也不太好說,以至于伯樂降臨時,帕爾哈提也沒有第一時間發覺。
2010年,一個德國游客在酒吧聽到酸奶樂隊的現場,當場很激動地表示,要帶他們去德國參加音樂節,并出專輯。一個月后,帕爾哈提收到了歐洲東方音樂節的邀請函,才知道那位游客是歐洲音樂論壇的創辦者邁克·德瑞爾。
“我覺得,如果從未見過我的人,喜歡我的音樂,我就有點成功了。”2010年夏天,酸奶樂隊在德國的教堂里演了第一場,帕爾哈提唱完一首歌后,全場靜默五秒,突然臺下嘩嘩嘩,觀眾全都站起來鼓掌,鼓了好長時間。“我對自己說,沒白干,十幾年這么過來,終于有人認可你了。”
第二場演出本來是一個半小時,最終演了兩個半小時,返場多次。累極了的帕爾哈提那天晚上,只花了十幾分鐘,就寫下了歌曲《父母》,獻給亡故的雙親。“你兒子現在是個好人,我覺得實現了你們當時的期望,像你們希望的那樣娶了妻子,也有兩個可愛的孫子,在這樣美妙的時刻,你們在哪里?而這世界就是這樣,人們生來無助,動物也和我們一樣,我已知足。”
“等我有了錢”
帕爾哈提的漢語詞匯有限,要表達對某個事物的喜歡,他總是反復說“多么漂亮,多么好”。他熱愛自然,喜歡動物,聊起徒步、登山、攀冰、滑雪、騎馬這些事兒來,神色差不多可以用“眼中有火、臉上有光”來形容。呆在新疆偉大雄奇的大山大水里,帕爾哈提是最放松和自由的,甚至有點兒“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意味。
2003年生日的前一天,帕爾哈提從馬背上摔下來,在地上被馬拖著跑了很遠,足足在診所躺了一個多月,整個背部全是疤痕,每天噴藥,疼得要命。“我站起來以后跟個怪物一樣,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
傷好之后,帕爾哈提還去找到那匹馬,抱抱它,跟它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當時還是女朋友的帕孜來提以為他再不敢騎馬了,豈料沒過多久,帕爾哈提去庫車地區寫生,又上馬背了,險些被鐵絲割瞎眼睛。
2008年夏天,他們的婚禮也辦在了大山里的草場上,二十多頂帳篷當客房。開場設計居然還是馬!帕孜來提坐在馬背上,由帕爾哈提牽著,緩緩入場。樂隊唱歌,親友們烤肉、喝酒、跳舞,后來下起了毛毛雨,也絲毫不影響大伙兒的興致。死黨迪力直接喝斷片兒了,在大巴上一路吐回城。
隨后的蜜月旅行,帕爾哈提夫婦和幾個朋友一起自駕去北疆,玩兒了十來天。“他喜歡帶我們到野外支帳篷,晚上點一堆火,喝著酒,文案話,唱唱歌。”男人之間聊天,總有個話題的開頭是“等我有了錢”。帕爾哈提的版本讓迪力印象深刻:他不求大富大貴,只想買個房車,一家人住到野外,回歸大自然。
當年的夢想很快就實現了,帕爾哈提在離烏魯木齊市區50公里的南山腳下租了個院子,正在裝修,他的設想是一樓酸奶樂隊排練場地,二樓居住兼顧畫室,院子里養些小動物,種些菜,和小時候一樣。
在大自然中,現場錄一個沒有任何后期修飾的專輯,是帕爾哈提接下來的夢想。“他甚至想要在冰川上現場演出。”好兄弟兼“御用”攝影師庫爾班江,如今又非正式地扮起酸奶樂隊的經紀人。
他鼓勵酸奶樂隊商演,相識4年,徹夜聊天多次,庫爾班江很熟悉帕爾哈提的脾性。“他其實也不太喜歡提起錢,他這個人有錢沒錢就是這樣,沒有任何變化。他不太想自己成為一個錢的奴才,但是我說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面前,你有了資金以后,才能實現一些你自己的想法,他同意了。”
在維吾爾族的文化觀念里,每天都要做好事,做了好事是sawap,做了壞事就是gunah。帕爾哈提也總是強調,“好好做好每一件事,我們就是快快樂樂地死,那種感覺多么漂亮,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