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石橋-世間感動
已經是10年前的事了。
清楚地記得:那條河里的水在白天看是黑黝黝的,如流墨。但是,在夜里,卻反而是閃著白光的。
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這是最后一夜。我睡不著。于是便在學院附近的這座石橋上踱步,一遍又一遍。遠處小賣部的燈光如疲倦的小小的芒果,我走過去,拿起那部紅色的公用電話,傳呼了他。
我傳呼了他。放下電話時,我對自己自語。終于違背了自己一貫冰冷的理性,去做這樣一個激情的試探。
很早就發現了彼此的好,也常一起混在別的同學堆里吃飯,有時會在大教室里閑聊一兩個通宵,甚至故作坦然地去逛過一兩次公園……聽別人說他時,面色淡淡。自己說他時,面色亦淡淡。他更是不露絲毫的口風和破綻。惟有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一切就不同了。仿佛黑白畫著了彩,一湖水起了風,干茶葉浸了壺。那種鮮活和靈秀,無言可喻。
可是什么都不說。這所成人學校,使君有婦,我亦有夫———一個俗濫而頑固的套子,是不敢打破,也懶得打破。而且即使真的走到一起又能怎么樣呢?因著這樣的怯懦的虛想,就預知了那種云淡風輕的告別。
但是,我還是傳呼了他。
這一刻,我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不甘心那種一眼望到底的生活嗎?我是想制造一種瘋狂的緣起和可能嗎?我是想釋放一下困頓太久的沖動和渴望嗎?或者我是想確定一下這份感情的可燃度和含金量嗎?
也許,都有。也許,不僅僅如此。但是,沒有等到回話。等了好久,始終沒有。
我堅信他收到了傳呼。而且,知道是我。
是你又怎樣呢?我開始嘲笑自己。然后,我緩緩地,沿著石橋走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喂”了一聲,便沉默著。
“昨天我給你打了傳呼。”我說。
“我知道。”他說。
“為什么不回?”知道自己問得笨,但還是要問。
“不敢。”他說。
長久的沉默,我掛斷電話。他知道是我。他不敢回———這是我不敢奢望的答復。這個答復,比任何表白任何承諾任何歉辭都貴重。因著這貴重的墻垛,我們都守住了一整晚驚天駭浪的城池。
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不明白時便可以苛酷別人,太明白時就只有苛酷自己。于是因著這份苛酷的明白,水便可以依舊緩緩地流著,愛便可以依舊規矩地走著。所謂的責任的意義,便混攪在生命的每個細節中,堅實而模糊地支撐著。
而我只記得那晚的石橋陪我等待的模樣。它如目光偶爾的結晶,又如塵土瞬間的漂白。在這個無比現實的世界上,它讓我瞥見自己偶爾不現實時的可愛。